与此同时,小西关大街,聚香楼。
门梁上的招牌匾额,历经一个冬天,已经没有几个月前那么光鲜亮丽了。
酒楼往往如此,刚开张那几天,街里街坊、亲朋好友,都蜂拥着过来捧场或是尝鲜,可等到新鲜劲儿一过去,那才是去伪存真、见真章的时候。
“聚香楼”的菜品属实不错,经住了考验,新鲜劲儿过去以后,店里仍然经常是满坑满谷,座无虚席。
今天晚上,店里虽然也有不少食客,可跟平常相比,却多少显得有点冷清。
要问究竟,无非是过往的行人,都被两处热闹给吸引过去了。
四平大街,白家大少大闹“会芳里”,“海老鸮”和“串儿红”坐镇还不够,连巡防营的王管带也牵扯其中——热不热闹?
小西关大街,“卧云楼”里方才又突然传出几声枪响,引来一帮巡警抓人调查——热不热闹?
街面上的人,早被勾了腮帮子,过去卖呆儿了,哪还有闲心吃饭?
店内已有的客人,虽说顾及酒席未散,舍不得跑出去凑热闹,可把盏衔杯、觥筹交错之间,聊的天、唠的嗑,却也都围绕着这两处地方。
更不用说,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走到门前,传几句瞎话,当成事态的最新进展。
一时之间,食客们七嘴八舌,可算有的唠了!
有些人,自认颇有远见,便不免自吹自擂起来。
“你看,我就说吧!这徐大人一走,周云甫和白宝臣肯定要动手,咋样?准不准?哥几個,咱就说——准不?”
总有些爱捧臭脚的闲人,立马跟着随声附和。
“哎呀!‘会芳里’和‘卧云楼’咋全出事儿了!我看呐!周云甫大势已去,真就蹦跶不起来了!”
有胆儿小的提醒道:“可别这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云甫整不了白宝臣,还整不了咱们吗?还是少说两句吧!”
有愣的逞能道:“怕啥?老周家跟老白家都多少年的仇了,你忘了白宝臣的小儿子咋死的了?如今白家得势,能让周云甫活着?”
有自认惯看秋月春风的,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算白宝臣不整周云甫,我看他也没几年活头了,指着他那外甥?闹呐!”
有自认消息通达的,说:“谁说不是呢!以前没事儿的时候,我还能在街上看见周云甫,可打从庚子年开始,得,这老爷子压根没影儿了!”
“我听说,他天天都在‘卧云楼’里跟他外甥待着呢!”
“啊?要真是那样的话,刚才‘卧云楼’里死的人,不会是——”
“不是!别瞎说!我刚从那边过来,死的是俩小年轻!哎,对了,关伟和宫保南你们知道不?”
“听着耳熟,是‘海老鸮’末尾那俩弟兄吧?”
“就是他俩,刚才被巡警给带走了!”
“那完犊子了,看来周云甫这回真要嗝屁了。”
众人各执己见,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没想到——
门外突然传来一片“轰隆隆”如同闷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势如决堤洪流,仿佛行将踏平整座“聚香楼”一般。
食客们顿时心惊肉跳,讶异之余,争先恐后地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所有人俱是大吃一惊!
门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云甫!
天气明明很暖和,可老爷子却一身秋装,头戴一顶瓜皮帽,把自个儿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身边的韩策,毕恭毕敬地搀扶着舅舅迈过门槛,走进屋内。
仅仅是跟着俩人一同进屋的随从,粗略看去,就不下十余人众——一水儿的黑衣黑裤,板板正正,脚脖子上露了一圈儿白袜边。
这还不算完,再看门外站着的,往少了说,还有五六十个打手护卫,在那背门而立。
懒龙抖甲,老虎龇牙!
徐大人一走,周云甫老妖出洞,这叫压地面儿——给大伙儿亮个膘,瞅瞅谁是爹!
见此情形,方才那些言之凿凿、断定老爷子大势已去的人,当然立马闭上了嘴。
“聚香楼”的陈掌柜连忙绕过柜台,躬身拜迎。
“哎呀!周老爷子,今儿咋这么好的心情,出来溜达了?”
周云甫佝偻着后背,脖子往前抻着,像只秃鹰似的扫视了一圈儿场上众人。
目之所及,冷若寒霜,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回避了那双阴鸷的眼神。
老爷子咯咯一笑,这才从喉咙里挤出一阵沙哑的声音。
“身子骨不好,不出来锻炼锻炼哪行啊!再继续闷着,估计有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老爷子,又开玩笑了!我要到你这岁数,能有你一半精神,我就知足了!”陈掌柜奉承道,“顺子,快上楼去,给周老爷开个雅间!”
“不用了,不用了。”
周云甫摆了摆手,指着大堂尽头的一张大桌,说:“就在这吃吧!老长时间没出来了,跟着大伙儿热闹热闹,我这人多,不打扰你们吧?”
瞅你问的!
众人心说:我说打扰,是你走还是我走?
于是,大家便纷纷起身抱拳,簇拥着把周云甫送到桌前,颤颤巍巍地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