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寒风刺骨。
奉天西南城郊不远,朱家庄。
韩策带着几个手下,骑高头大马,沿着乡间土路,风风火火,片刻不停,快马来到周云甫藏身所在。
推开大门,下人仆从纷纷问好。
韩策爱答不理,快步穿过院子,径直走进屋内。
“舅,真让你说对了,江小道那小子回来了!”
周云甫斜躺在炕上,身子蜷缩,冷得邪乎,烟膏子明明已经燃尽了,手上的大烟枪却仍然舍不得放下。
听见外甥的声音,老爷子微微欠起身,咳了一口浓痰,擤擤鼻涕、揉揉眼睛,忙活了好一阵,方才开口问:“哦,那小子现在搁哪猫着呢?”
韩策看出舅舅犯了烟瘾,连忙俯身给老爷子又装了一袋。
“听张九爷说,现在正在被他法轮寺藏着呢!”
“这事儿,没告诉白家?”
“告诉了。”韩策答话道,“不过,白国屏那小子,还挺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动静。”
周云甫冷笑一声:“他们是怕了。”
韩策不解,反问:“怕江小道?”
周云甫摇摇头,嘬了两口大烟,继续说:“不是怕他,而是怕自家的靠山没了。”
老爷子一句话,韩策也被点醒。
原来,白国屏得知消息,当即便心焦如炭,后经张九爷告知江小道藏身之处,更是恨不能立刻带人杀过去,报仇雪恨。
幸好,大姐白雨晴还算沉稳,按住了白国屏,让他派人先去法轮寺荒庙踩点,再做其他打算。
纺织厂被炸以后,白家不得不收敛锋芒。
工人闹事,虽然被官府以“保境安民”为由头,暂且压了下去,但鬼子那边,却仍然不好交代。
白家上下心知肚明,一旦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鬼子便不会再帮他们。
杀父之仇,当然要报,但不能莽撞,因为他们已经经不起任何失利了。
周云甫倒是乐于看到眼下的局面,心里巴不得江小道和白国屏,再来一次兑子,这样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韩策忽然想起什么,又说:“舅,还有一件事儿,张九爷昨天晚上偶然发现,‘会芳里’有个窑姐儿,好像是白家的线人。”
“是么?”周云甫有点意外,“那这么说,‘海老鸮’那晚砸窑,是那丫头漏的风?”
“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看起来应该是这样。舅,咱们要不要——”
韩策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用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
周云甫赶忙抽了两口烟,稳住心神,思忖了片刻,竟然摆了摆手,否决了外甥的提议。
韩策颇感意外,问:“舅,反水的都不插,这是啥意思?”
周云甫叹息一声,耐心解释道:“咱们跟白家讲和,只是暂时的,就跟十几二十年前一样,无非是各自都喘了一口气。以后,保不齐还要争,白家在咱们这放了一条线,就说明他们也有这個想法,你留着她,不拆穿,以后有机会,反倒可以乱了他们的耳目。”
韩策若有所悟,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外甥,下次要是再争,我可就不一定还在了。”
“又瞎说上了!舅,你这身板儿,至少也得活到一百,什么在不在的,早着呐!”
周云甫不理这茬儿,转而又问:“先前,我一直让你在讲武堂里经营人脉。现在,奉天巡防营,是谁说了算?”
“是张半城,张老疙瘩。”
“嘶!”
人一老,难免犯起糊涂。
老爷子拧着眉毛,挠挠脑门儿,说:“张半城,这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生呢?”
“嗐!舅,这也不赖你!那张老疙瘩,是巡防营前路统领,前几年一直都驻扎在洮南,不在奉天。现在可了不得了,下面有十五个营的人马,连赵总督都得让他三分。”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周云甫有点懊恼,“怎么最后还来了个外人。”
韩策满不在乎:“那有啥?舅,这两年,我在巡防营里,认识不少士官,各营管带,逢年过节,都有孝敬,让他们帮个忙、搭个线,不就认识了么!”
周云甫微微摇头,说:“人脉关系这种东西,中间隔的人越少,才越牢靠,隔了一个人,就隔了一堵墙,要说中间隔了三五个人,那你这关系,就不算关系了。”
“舅,那你的意思是?”
“最好先备上一份厚礼,直接过去求见,如果实在不行,再想办法找人搭线。”
“好,那我明天就去办!”
老爷子不吭声。
韩策立马起身:“懂了,我现在就去办!”
…………
奉天城南,巡防营司令部。
自从咨议局闹剧以来,张老疙瘩深得器重。
随后,他又拿出了绿林做派,将赵总督拜为义父,堪称平步青云。
如今身兼巡防营两路统领,下辖十五营数千人马,手握重兵,巴结逢迎者甚多,自然不是谁想见就能得见。
不过,张老疙瘩也不是那鼠目寸光的凡类,小小两路统领,岂能满足他的野心?
眼下立功心切,寻常往来一律谢绝,只顾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