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江小道辞别七叔,跟着小花、老李,趁夜乘上马车,直奔冯家宅院。
老李人老,马也老,本来走得就不快,又不敢走那些灯火通明的大道,拐弯抹角,抹角拐弯,只顾往那人少巷深的地方钻。
一路上又耗费了许多时间,江小道便在车上问询小花上午火车站的诸多细节。
将近亥时,马车总算到了冯家宅院。
三人陆续下车,茑悄地从旁门拐进去,连灯笼都没敢打。
老李转身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去马棚那边的小房等一会儿,我去通报夫人,等她把老爷安顿下来,再去找你们。”
“多谢,多谢!”
江小道抱起双拳拜过,随后便跟上小花,贴着墙根溜边儿走,来到牲口棚旁边的小屋门前。
“吱呀——”
推开房门,里面仍是一片黑咕隆咚,不见人影。
小花朝里面轻声喊道:“少奶奶,少爷来看你啦!”
“黢几把黑,人在哪呢?”
江小道微微皱眉,撩起裤管,当即大踏步走进屋内,眼睛适应了好长一会儿,方才看清了胡小妍的位置。
这小房子属实逼仄,抬起双臂,仅能供一人通行,墙上挂着串儿铃、马鞍、缰绳、鞭子一类物件,堵头儿堆放着及墙高的草料,胡小妍便在那木轮椅上欠身张望。
因为挨着牲口棚,屋里头又潮又臭。
江小道当即就拉下了脸,面露不悦道:“这什么他妈逼地方!我大姑她师姐,人也不讲究啊!”
挑理挑的不是时候。
他却不管刘玉清冒了多大的风险,危难时刻,施以援手。
他只看到,自个儿的女人遭了罪、受了屈、吃了苦,脸上便觉得火辣辣的热,恨自己没能耐。
胡小妍太懂小道这副操性,怕他上劲儿,忙说:“都这时候了,还挑什么呀!再者说,玉清姑也是为咱们好,冯家宅子里,下人多,嘴杂,冷不防多出来俩人,万一说漏了嘴,咋整?”
“事儿倒是这么個事儿!”江小道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这也太寒酸了。”
胡小妍满不在意:“比这更寒碜的地方,我又不是没待过。先别说这些了,爹和叔他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小两口于是叽叽喳喳,把各自一边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末了,江小道把小花支出去,关上房门,眼含笑意,细着嗓子,又跟媳妇儿低声密语了几句。
胡小妍听罢,端的是又惊又喜,忙说:“这可得好好谢谢苏家!”
江小道却摆了摆手,说:“嗐!大恩不言谢,以后只能在事儿上找补了。”
“那倒也是。”胡小妍点了点头,“对了,小道,周云甫有啥消息吗?”
“你怎么也问周云甫?”江小道一愣神,“七叔今天也在问,好悬没跟六叔打起来!”
“七叔也问了?”胡小妍眼珠一转,忽然喃喃自语道,“我猜,应该是咱爹先前跟他说过,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就把周云甫杀了。”
此话一出,江小道始料未及,倍感惊诧。
“杀周云甫?咋不找我呢!而且,为啥非得等出事儿了才杀那老登?”
胡小妍却道:“爹是怕,刺杀不成,周云甫反手把咱们卖给白家,换取谈和。”
“拉倒吧!净在那扯几把淡!”江小道满脸不信,“咱们去砸窑,可是正儿八经顶着周家的旗号,你知道白宝臣死成什么样了么,想谈和,那他是想瞎了心!我要是白国屏,我不过了,也他妈跟他拼了!”
“你是你!白家不管咋说,也那么大家业呢!一家老小,几十条人命,不会轻易砸锅拼命,就算要报仇,也会暂且隐忍。”
胡小妍见他仍是不信,于是便干脆说:“这些话,可不是我自己瞎说,都是咱爹当初跟我说的。”
“爹说的?”江小道皱起眉头问,“啥时候的事儿?”
“就是给四风口发枪那天,单独跟我说的。”
原来,江城海跟周云甫共事多年,老爷子是什么性格,他心里一清二楚。
“海老鸮”若在,虽已年老,但仍有一丝威慑;可一旦“海老鸮”不在,且白家受损,江小道这一干人等,便只是些零碎的筹码。
韩策以后若想接老爷子的班,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
生意就是生意。
当日里,江城海意欲行动之前,曾跟胡小妍交代了许多事情,这便是其中之一。
江小道闻听此言,胸中怒火早已冲到了天灵盖,新仇旧恨,汇合一处,杀心盛极,却无奈只有“拔剑四顾心茫然”的份儿。
“可惜那老登现在当了王八,成天缩着脑袋,没机会杀他!”
胡小妍摇了摇头,说:“就算现在能找到他,也太险了,你们只剩六个人,打不下来。”
江小道默然点头,现在的确亟需人手。
胡小妍却说:“不过,人手不够也不要紧,可以再花时间去找。另外,周云甫和白家想讲和,咱们也有办法搅局。”
“你又有主意了?”江小道惊讶地问。
胡小妍旋即细了嗓子,低声跟他耳语几句。
说的是什么,暂且不在话下,只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