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宅,谭仁钧和刘雁声徒步返程。
北国凛冬,让师徒两个南方人很不适应。每有刀片儿似的寒风呼啸,俩人就忍不住缩脖端腔,蜷成一团,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奔向客栈。
刘雁声捂着冻得通红的两耳,问:“大师爸,你觉得‘海老鸮’和‘串儿红’怎么样啊?”
谭仁钧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样子,暂时是靠不上了。”
刘雁声掰着手指头数:“奉天该见的,咱们差不多都见了,白家、苏家,还有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现在就差周云甫了,他们俩会给咱们引荐吧?”
“应该吧。”谭仁钧也不确定,“不过,听说周云甫生性多疑,身体又不好,就算引荐,他也未必会见我们。”
“大师爸,依我看,我们的事,在奉天恐怕办不成了。”
“混账东西!说什么丧气话!”
“可是,现在看来,只有苏家的少当家愿意支持我们,其他人都没什么响应啊。”
“江湖不行,还有绿林,至少还有新军的魏长官。”
刘雁声仍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只是不再敢出言反驳。
江相派帮规森严,门内等级分明,无论什么,都要论资排辈,胡乱叫板,免不了一番重罚。想到此处,他不禁想起江小道那股冲劲儿。
谭仁钧思忖了片刻,也有些无奈。
“这也没办法,关东连年战事,匪乱猖獗,刚过上几年太平日子,他们不想轻易以身涉险,也很正常。不过用不了多久,最多两三年,等大风刮起来的时候,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没一个能置身事外了。”
没人能想到,这势单力薄的师徒二人,当下密议之事,竟然是倒清大计。
江相派虽然坑蒙拐骗,缺德的事儿没少干,可毕竟跟老洪门渊源颇深,受其影响,门内不少人众,也以“倒清”为己任,凡是反对清廷的事儿,必定鼎力相助。
时下朝廷言称锐意革新,可诚心不够,决心更不够,不少仁人志士早已失去耐心,寻求更为激进的方式,改天换地。
江相派既然声称“江湖宰相”,自然有不少人混入“乱党”之中,担任咨议、参谋等职位,并以江湖身份,助盟会拉拢各方势力。
谭仁钧和刘雁声来到奉天,虽然看似水中浮萍,却也并非毫无根基。
早在光绪三十二年,也就是前年,就有盟会渗入奉天,待到去年,宋某便在安东“开山立柜”,成立奉天盟会分部,说和绿林各個山头,劝其“合为一体,共举大事”。
及至今年,士官三杰齐聚奉天,魏天青于北大营操演新军,声望颇高。
各方势力,共商大计,以期虎踞辽东,窥伺燕京,静待时机,将清廷一剑封喉。
江相派跟老洪门相关,老洪门又跟盟会密切,因此谭仁钧才会带着刘雁声不远万里来到关外,试图拉拢江湖势力。
想的挺好,可在奉天晃悠了这么长时间,周云甫伺机而动,白宝臣傍上鬼子,只有少当家苏文棋愿意出力支持。
“唉!还得是喝过洋墨水的,就是不一样啊!”刘雁声不禁感慨,“大师爸,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干等着见周云甫?”
谭仁钧想了想,微微摇头道:“与其傻等,不如想办法直接搭上陈万堂。”
“那个陈万堂,很重要吗?”
“好像不比江城海差,只不过,他的生意都在奉天,不出去跑,所以蔓儿没有‘海老鸮’那么大。”
刘雁声虽然年轻,想的却很周到,当下便说:“大师爸,我们这样东家一趟,西家一趟,人家还以为我们是来搅局拆台的呢!”
“有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我就怕误会太深,把命给丢了。”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刘雁声连忙摆手,“大师爸,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谭仁钧和刘雁声离开江宅后,许如清没坐多久便先行告退,打算去找周云甫说说师姐的事儿,以免造成更多误会。
江小道吃过晚饭后,又照例随手拿了一本小说,给老爹和胡小妍念了起来。几年下来,除了一身能耐,他念书的本事也越来越好,不但讲得绘声绘色,念到兴起时,还自带几分说书的气派。
可今晚,江城海似乎有些烦闷。
胡小妍心明眼亮,见此情形,心里猜到老爹多半想自己待会儿,于是就催小道赶驴车把她送回老崔的住处。
江小道嫌麻烦,毕竟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在这住一宿又咋了?
胡小妍只好随口搪塞说:“还没正式过门呢!”
江小道拗不过她,只好嘟囔了一声“屁事儿真多”,趁着夜色又把胡小妍送了回去。
江、胡二人走后,金孝义和宫保南又在外面盯着江相派那师徒二人。
宅子里霎时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剩下江城海独自一人,盘腿坐在炕上,狠狠皱着两条眉毛,忧心忡忡,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江城海的性格,本来就有点沉默寡言,如今上了岁数,话更是越来越少。
今天自打许如清走后,他就一直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