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如皂,树影森森。
冯保全捂着右耳,指缝里不住地渗出鲜血,整个人更是仿佛惊弓之鸟,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在夜色下一路狂奔。
没跑多久,却见他忽然人影一闪,拐进了一条胡同。
越是临近家门,心里就越是发慌。
冯保全三步两回头,恨不能干脆倒着走,总觉得方才那个年轻的车如依然如影随形,等到了家门口,立马哆哆嗦嗦地狂拍门板。
“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
很快,院子里应声传来门房的声音:“轻点轻点,报丧呐?你别再给门拆了!”
院门“嘎吱”一开,老门房不由得怔住,忙说:“啊!老爷,你回来啦?你这……耳朵咋了?”
冯保全哪有功夫跟他废话,当下便连忙侧身挤进院子里,扭头疾声嘱咐道:“关上!快把门关上!”
这边刚说完话,冯保全便立马奔向后院,一路碎步小跑。
宅子里的下人们,见他这副丧魂失魄的模样,一個个就都跟着疑神疑鬼,交头接耳起来。
正房夫人刘氏听见动静,刚要推开房门打探缘由,结果正巧跟冯保全撞了个满怀。
“呀!老爷,你的脸……这是咋了?”刘氏面露担忧,急忙吩咐道,“老李!快去叫个大夫!”
冯保全一听,连忙用沾满血污的手,捂住夫人的嘴:“不用叫大夫!进屋说话,进屋说话!”
刘氏难掩嫌弃地推开老冯的手,说:“不请大夫哪行?咋的也得上点药啊!”
冯保全却自顾自地插上房门,扭过脸,没听清,问:“啊?你说啥?”
原来,他不止被崩掉了半拉耳朵,右脸颊上也有些灼痕,剧烈的声响让他的右耳几近失聪,不得不歪过脸,才能听清夫人所说的话。
“你碰见劫道的啦?”夫人问。
冯保全惊慌失措,拉着刘氏走进里屋,压低了声音,说:“周云甫,要杀我!”
闻言,那夫人脸色骤变,没等听完事情的经过,只管先行开口埋怨。
“哎呀我的天呐!你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点数?你说你惹周云甫干啥?人家这几年是稍微低调点,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轮得着你上人家跟前浪去吗?”
冯保全辩解道:“夫人啊,咱俩都过半辈子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向来是小富即安,这辈子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安生。我哪敢惹周云甫啊!”
说着,他便把从“聚香楼”到马拉车上的经历,跟夫人交代了一遍。
刘氏听罢,便问:“那你看没看清那人长啥样?”
冯保全无奈地摇了摇头:“刚上车的时候,扫了一眼,也没当回事儿,后来他就蒙了个面罩,反正看起来挺年轻的。”
刘氏坐直了身子,斜眼瞄了一眼房梁,喃喃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人家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你。他跟你怎么说?”
“你问这个,那就奇了怪了!他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我,要选白宝臣当商会总会长。”
“啥?选白宝臣?”
在奉天,但凡有点岁数、阅历的人,都知道周云甫和白宝臣是死对头,俩人几十年明争暗斗,最后周云甫胜出,坐稳龙头。可风水轮流转,这几年,白宝臣又乘势而上,风头再起。在这节骨眼儿上,周云甫争不到总会长的位置也就罢了,怎么还反手推举起仇家了?
“你没听错吧?”刘氏不禁问道,“那你之前怎么想的?不会真打算选老严吧?”
冯保全又不傻,当即反驳道:“咋可能呢!谁不知道,白宝臣当选总会长,那是几个大臣亲定的事儿,所谓推选,不就是走个过场么,也就只有老严当真了。我从来都是随大流,不起高调的人,我本来也是打算选白宝臣的!”
“那就怪了……”刘氏不禁凝眉深思起来。
“夫人,你说……白宝臣当总会长这件事儿,会不会压根就是周云甫安排的呀?”
“不可能!”刘氏斩钉截铁地说,“周云甫要真有那么大能耐,还用得着被压了四五年?”
“也不一定吧。”冯保全迟疑着说,“毕竟他在官面上,还有不少老交情呢!”
“他那些铜钱儿交情,能靠得住才怪呢!我看他这是敲山震虎,看徐大人快调任了,又开始龇牙了!”
“哎呀!夫人,你可小点声吧!”冯保全压低了声音,“咱就是老老实实的买卖人,不争不抢,靠手艺吃饭,他们爱咋的咋的,咱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格的!”
刘氏乜了他一眼,心说:你倒是想过安生日子,结果呢,白掉了半拉耳朵!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嘴上却宽慰道:“老爷,你说的对!他们争他们的江湖,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你别担心,那人估计不会再来找你了。春花!过来给老爷上点药!老爷,你先歇着,我去跟老李说一声,让他晚上机灵着点。”
“好,夫人,你可千万别出院子啊!”
“知道啦!”
说罢,刘氏便翩然起身,用手绢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后,便走出房门,直奔前院。
下人们正趴在后院的门板上偷听,一见夫人来了,便“唰”的一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