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已经不再有盛京将军衙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石头房子。
红白砖墙,青瓦盖顶,拱门巨窗,浮雕彩绘——据说,这叫欧式建筑。
“岂有此理!衙门都学洋人!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东三省总督府,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外。
韩策身穿一身貂绒皮袄,在门前急得来回踱步,每走两圈儿,便在门口停下来,踮着脚、抻着脖,眼巴巴地朝里面看,嘴里嘟囔着:“咋还不出来?”
赶车的马夫看他焦急万分的样子,便急着表表忠心,说:“老爷,天儿冷,你上车里等着吧?里面出来人了,我再告诉你。”
“上车上车上什么车!我他妈还上炕呢!都什么时候了!”
韩策毫不留情地把车夫痛骂一顿,随后又开始对着总督府望眼欲穿。
“这老徐,待人接客都不懂,还他妈读书人呢,没礼数的东西!三番两次给你送礼,你还他妈装上了!操!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准哪天就调任了,装什么清高啊!”
正在那嚼舌头呢,总督府里忽然走出两个官差,风风火火地直奔门口。
韩策听见动静,抬头一看,不禁欣喜起来,立马上前,抱拳相迎。
“曹大人,刘大人,里面怎么说?”
两个官差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老韩,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总督大人说了不见。”
“别呀!这一车的东西我都带来了!”韩策忙说,“咱们哥仨也算老交情了,你再去帮我通融通融,只是见個面,表表孝心而已,又没说要干什么。何况,我舅舅也是有官爵的,说是同僚也不过分吧!”
“拉倒吧,老韩,你可别老捡好听的往上唠了。”曹官差道,“人家徐大人,那是钦差大臣,全权统筹关外改革,你拿你家老爷子捐出来的官,跟人家讲同僚,也不怕闪着腰。”
刘官差趁势补充说:“而且,你现在就算见了也没用,奉天商会总会长的人选,徐大人已经推选完了。”
韩策面容一僵,问:“白宝臣?”
“除了他,还能有谁啊?苏文棋太年轻,徐大人怕他镇不住那帮老狐狸。”
“笑话!”韩策明显不服,“我们家的买卖,一年的纯利,恐怕比他家的流水都多!既然是商会会长,不看财力,看啥?”
其实,商会会长这职位,无非是个抛头露面的,其实也没什么实权。
对周云甫而言,当与不当,都无所谓。
这事儿,说到底是个面子问题。
能当,但不当,是一回事;压根儿当不了,却是完全另一回事。
周云甫一旦拿不到这个会长的名头,这在江湖上,便是一种由盛转衰的信号。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太差,他恐怕早就亲自上阵,而不是窝在“卧云楼”里,听韩策带来的二手消息了。
曹、刘二人,既在衙门里当差,早年间自然也受过周云甫的好处,如今听了韩策的话,便念在往日的交情上,给他几句点拨。
“老韩,你还是没明白呀!”
闻言,韩策眼珠一转,好在不是那种无端莽撞之人,立马便听出来,对方是要给他指路。
“两位老哥,有什么话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那曹官差压低了声音,说:“老韩,要说咱们奉天,谁的买卖最挣钱,谁的能耐最大,不用争,那就是周云甫老爷子,没第二个人!”
刘官差摇头叹息道:“可是,你们家那是什么生意啊?烟土、娼馆、赌坊,赚钱是赚钱,可这玩意儿,毕竟上不了台面啊!你去各地看看,哪儿的商会会长,能选这种商人啊?”
韩策听了,略微琢磨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问:“二位的意思是,给我舅舅的生意,套个壳儿,捯饬捯饬?”
还行,他还不算真傻。
两位官差一看,能点透,便不由得拍手称是。
“哎!这就对了嘛!咱也不指望你能开个造船厂啥的,但至少面子上得说得过去吧!徐大人现在是要振兴……那词儿叫啥来着?对,经济!好像还有教育也不什么玩意儿的。”
韩策恍然大悟,忙说:“这没问题,不就是那点钱的事儿么!可是,现在才想起来开办,有点晚了吧?难不成要等下一届?那白宝臣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嗐!”曹、刘二人连忙摆手,“老韩呐,死脑筋!只要你家老爷子,把买卖……,不对,现在都说叫公司了。总之,你们只要能搞起来,凭老爷子的实力,给那白宝山制造点‘意外’啥的,还不容易?你们周家养着‘海老鸮’,留着当家雀看的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韩策一时间喜不自胜,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
“二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说罢,韩策转身便朝马车走去。
曹、刘两位官差,便很自然地跟着走了过去,替他挑帘,顺带着乜了一眼车上的礼品。
好家伙,满坑满谷!也不知是什么稀罕的金银财宝,总之是各色礼盒,边边角角,都堆满了!
“二位老哥留步,不用送了!”韩策抬脚跳上马车,转过身,双手抱拳,“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