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阿克巴罗夫是驻守在辽阳城内的下层军官,负责保护中东铁路的安全。
像所有没落的贵族一样,为了维系所谓的体面,他时常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但他仍然自命不凡,这一点,从他明明肩扛着卑微的军衔,却总是摆出一副将军的神气上,就能略见一斑。
伊万不酗酒,不豪赌,美其名曰教养,实际上就是没钱。
此番来到远东,本以为是立下战功,重振家族的机会,没想到盛京将军不战而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着一股劲儿,却使不出来。
因此,听到城内有人杀了己方的士兵,立马按捺不住,带上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赶到庙会。
两个毛子兵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伊万也不下马,径直来到胡彪的面前,抬手指向前方,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说:“走!”
胡镖头没得选,只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低下头:“好,我跟你们走。”
张宗昌一把拦住:“等等!你要上哪?”
胡镖头佯装惊讶:“他们让我走,我就走呗!要杀要剐,随便,只求给我来个痛快的!”
“装傻?想逞英雄?”张宗昌冷笑一声,“去长风镖局!”
胡镖头面如死灰,伸手指向江小道,颤声道:“这小子说我杀了毛子,有什么证据?”
伊万听过翻译,神情漠然地摇了摇头。
不需要什么证据,想杀你,一個念头就是理由!
胡镖头也真是忠心耿耿,尽管已经吓破了胆,嘴上仍然据理力争:“就算我真杀了毛子,那也是我胡彪一个人的事,跟长风镖局无关!”
“啪!”
伊万抬手一鞭,正好抽在胡彪的脸上:“走!”
李班头赶忙凑过去,轻声说:“胡镖头,别争了。就算你不带路,别人也会带路,不如你去,还能把事情说明白,大不了让何掌柜破点财,拿点银子,这事儿没准还有缓!”
胡镖头啐了一口血,到底不是英雄,怕了。
悲催的是,他甚至分不清这恐惧到底是源于自身,还是源于某种荒谬的共识。
江湖规矩那一套,在洋人面前不好使;浑身的把式,在枪炮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伊万下令,除了周围的看客,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身为朝廷捕快的李班头,都得跟着前往长风镖局。
众人大多四散而去,方才一直闷不吭声的张九爷,也顺势消失在人群之中。
饶是如此,却仍然有不少为看热闹不怕死的人,远远地跟在后头。
原本热闹的庙会,也随之瞬间冷清了下来。
一群人拐弯抹角,抹角拐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长风镖局。
走到门前,胡彪悲从中来,只觉得一座泰山压在胸口,整个人朝前趔趄了一下,突然扑倒在地,紧接着,嘴里喷出一口老血,哀嚎道:“老爷子,我对不起你啊!”
伊万翻身下马,理了理大衣领子,摆出一副有教养的贵族姿态,轻叩了两下房门。
一众毛子兵紧随其后,架起步枪,严阵以待。
少倾,李群推开大门,打眼一瞅,嘴唇都白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胡镖头,你……你咋了?”
李群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两个毛子兵用枪拦住。
胡彪心中有愧,气血翻涌,沉吟道:“二强死了,去叫何掌柜。”
不用叫,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内堂的何力山早就听到了动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院子里全部十几个镖师赶到门口。
“斯多以!斯多以!”
毛子兵上了刺刀,用枪口逼退众人。
“军爷,这是咋回事啊?”何力山神情慌乱,左顾右盼了一圈,“李班头,你咋也来了,出啥事了?”
李班头跟何力山平日里常打交道,此刻也只能哭丧着脸,用手一指江小道:“这小子说胡镖头杀过毛子,人家过来问罪了。”
“这不是胡说八道么!”何力山气得跳脚,“臭小子!我长风镖局跟你有什么仇,你往我们身上泼这盆脏水?”
不等江小道回话,胡镖头便道:“‘海老鸮’!”
听到这三个字,何力山顿时如遭五雷轰顶!
自从知道江城海来到辽阳,何力山便处处提防,这段时间里,无论是江湖绿林,还是官府衙门,他都尽力打点,希望借此壮大声势,让江城海认识到长风镖局在此生根几十年,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城海剑走偏锋,借刀杀人,用上了毛子的势力。
“军爷,误会!都是这小子瞎说,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来,你们屋里请,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伊万却仍然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嘴里干瘪瘪的挤出三个字:“忠义军?”
何力山顿时脸色煞白:“不不不!我们是开镖局的,跟忠义军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原来,忠义军的大部队,去年虽然被打散了,但仍然有些散兵游勇,徘徊在林海雪原之间,如同蚊虫一般,时不时地骚扰一下毛子的辎重、铁路和粮草,令其深恶痛绝。
李班头劝说:“何掌柜,别说了,赶紧破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