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镖局前任大掌柜何新培正在后院练枪。
老爷子快七十了,须发皆白,可身子骨依旧硬朗。
他从小练的是形意拳,自然会使大枪,如今动作虽然有些迟缓,但一招一式,仍然刚劲霸道。
何新培祖籍河北,早年间闯关东来到此地,就是凭这一手形意大枪,在辽阳响了蔓儿,站住了脚跟,开创长风镖局。
几十年来,他押的镖,没出过事;他护的院,没进过贼。
到了这个岁数,本以为此生圆满,没想到行百里者半九十,就在昨晚,名声臭了。
无奈!
何力山静悄悄地走进来,远远地看着,不敢打断。
枪尖在空中点、刺、挑、劈,大开大合,招招破空有声。
有道是,保命的枪,舍命的刀!
大概是心情不快,老爷子何新培今天练枪,似乎比以往更加专注进攻,力道也更加强劲,防守的态势却少了几分。
何力山赶忙凑上前:“爹,你这身手,不输当年啊。”
“屁!”何新培一把扔掉大枪,向屋子里走去,“不灵啦,拿这玩意儿押镖,打不过火枪!”
何力山愣住,想不出要如何接话,只好闷头跟着回到屋内。
何新培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叹息感慨。
“世道变了!今年,咱们一共就押了三趟镖。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第一个没饭辙的,竟然是咱们镖行!”
“爹,也不一定,把式在身,不愁没饭吃,咱们还能干别的嘛!”
何新培反问:“还能干什么?看家护院?”
“呃……”何力山尴尬道,“昨晚的事,已经在查了。”
“东家没报官?”
“东家说看在您的面子上,给我们几天时间,如果能追回那两個扳指,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他就不追究了。不过……”
“不过,王有财也不会再雇咱们给他看家护院了,对不?”
何力山无奈地点点头。
真实的情况不止如此,长风镖局所有的主顾,都不打算再雇他们了,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已然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他本以为老爷子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何新培的反应却出奇的平淡,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就算继续让咱们看家护院,也没用了。”
“爹,这话怎么说的?”
何新培的眼神有些黯淡。
“周围的几家地主,都开始盖土楼,海城那边的胡子,哪个山头没几杆火枪?听说,再往北边儿,有几个胡子,都有山炮了。咱们这些把式,还能有多大用处?”
老爷子虽然已经退隐,但毕竟是老江湖,耳聪目明,脑子活泛,有时候甚至比后生小辈看得还远。
何力山无话。
老爷子的话,正是当下镖师面临的窘境。
过去,拜师学艺,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才能出师独闯江湖。
可眼下,洋枪洋炮在手,练个三五天,就敢抢镖越货。
镖行的生意还能活几年,何力山心里也没底。
沉默了片刻,何新培终于进入了正题:“王宅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何力山不敢隐瞒,立马将张九爷的话,转述了一遍。
“北边的人?”何新培忽然想起了什么,“力山,我记得,今年夏天的时候,你好像押了一趟去新民的镖。”
“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路上好像出了点情况?”
何力山点点头。
当时,他们在路上遇到一伙人,不像是胡子,对方虽然没打算抢镖,但要求交买路钱。
长风镖局仗着人多把式硬,跟那伙人过了几手,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奉天大蔓儿周云甫的外甥。
何力山自然不敢怠慢,立马亲自到奉天拜码请罪。
周云甫十分和气,甚至当着他的面,教训自己的外甥不懂规矩,希望长风镖局能多多担待。
何新培听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那就是他了。”
“不至于吧,周云甫那么大的蔓儿,两边的人也没受什么大伤,都是老江湖,因为这点事,就要跟咱们撕破脸?况且,这都过去半年多了。”
何新培仍然十分笃定:“你辈分小,没跟他打过交道,老周这人,表面上和气,其实向来睚眦必报。你们这些小辈,哪知道他那些手段。”
“要真是那样,我再去找他一次?”
“上次就是你去赔罪,有用吗?”
何力山皱起眉头:“不然还要咋样?非得青对青?”
“还没明白吗?你辈分不够,得我去说话。”
正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探消息的李群回来了。
“师父,我想跟你说点事。”
何新培当即喝道:“别藏着掖着了,就在这说!”
李群犹豫地看了一眼何力山,见师父点头默许,方才开口道:“打听到了一个人,奉天来的,好像叫江城海,三五天前,刚到辽阳。”
闻听此言,何氏父子顿时双目圆睁。
江城海,绿林报号“海老鸮”。
从过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