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夏良醒了,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却坚持要去向夏澜磕头,一是请罪,二是谢恩。
夏澜将人都打发出去,压低声音隐晦的责备:“你不该如此冒险。”
夏良虚弱的道:“小小姐近来经历太多波折,难保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揣测。
与其让人暗中调查出老奴的身份,倒不如老奴自个儿送上门来。
绝后之人大多性情偏激,行事颠倒,反复无常。老奴今日这番说辞,纵有漏洞,大体上也遮掩的过去。”
夏澜蹙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何必自揭伤疤?”
夏良满不在乎:“只要小小姐好,老奴怎么着都不打紧,便是这条贱命也舍得。”
“你别一口一个老奴,你既是祖父的养子,我该叫你一声大伯。”【注:传统来讲,母亲招上门女婿的情况下,所生子女从母姓,称呼母亲的父母为祖父、祖母,称呼母亲的姐妹为姑母,称呼母亲的兄弟为伯/叔,通常招上门女婿的家庭没有儿子,所以这个叔伯基本上都是母亲的堂兄弟,孩子要叫堂伯/叔。】
夏良连连摆手,诚惶诚恐:“使不得!使不得!我是卑贱之人,小小姐不可自降身份。”
夏澜没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纠结,于是说道:“那我叫你良伯,你也别一口一个老奴的,我无长辈,你无后人,今后咱俩相依为命。”
夏良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又要跪下磕头。
夏澜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皱眉道:“你在我祖父与阿娘面前,也这般动不动下跪?”
夏良深深地凝视她,半晌含泪笑了:“好!好!好!到底是夏家血脉,小小姐心善,十足的随了老爷与大小姐。”
夏澜又道:“我已经叫陈管事准备祭祖事宜,你安心养伤,等祭祖事毕,咱们再作打算。”
夏良不胜欣喜:“小小姐心有成算,老爷和大小姐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顿了顿,又道:“夏氏老宅如今的主人叫尤进,其叔父十五年前调来沣阳当知县。尤进幼年丧父,跟随叔父生活。
当年宋盛贱卖夏氏老宅,尤进将宅子买了去,稍加修葺便在宅子里娶妻成家。
后来尤知县政绩不佳,被贬往穷困之地,听说没两年便病死了,只剩尤进如今还在老宅住着。”
夏良遗憾的叹气,涩声道:“我找过尤进,想高价买回老宅,但尤进说什么也不卖,说老宅风水好,聚财。自他住进老宅后,的确经商顺利,赚得盆满钵满。”
夏澜安慰道:“老宅虽好,但那是你的伤心地,不回去也好。”
夏良摇头,摆着手长长叹气。
夏澜想了想,说:“若是沣阳无容身处,日后我随你去南省也好。”
夏良还是摇头,神情悲戚。
他飘零半生,心里最惦念的还是沣阳城,还是夏氏老宅。
总觉得这里才是他的家——哪怕夏氏已经没人了。
“罢了,此事从长计议,你先养伤吧。”
夏澜安抚几句,红着眼走了。
蒋惜梅迎上来,关切问道:“澜儿,你还好吧?”
夏澜点头,挤出一个泪汪汪的笑:“我很开心,总算还有人是真心为我好的。”
蒋惜梅嘴一撅,满脸不乐意:“瞧你这话说的,我也是真心为你好。”
夏澜扬唇而笑,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梅姐姐最好,澜儿最喜欢梅姐姐。”
蒋惜梅心都化了,手忙脚乱给她擦泪。
春红远远站着,眉头拧得死紧,一肚子郁闷。
不是,蒋惜梅哪里就最好了?
明明王爷为夏姑娘做了那么多,她怎么就偏偏不领情?
陈进财是夏老爷精心培养的管事,又有夏良钱财支持,很快便将祭祖事宜准备妥当。
夏氏祠堂修建得十分气派,内设族学,凡夏氏一族年满六岁的孩童皆可送入族学读书。
夏老爷在时,曾拿出一千亩良田作为族田,用来接济夏氏贫苦族人。
夏家没落后,族学办不下去,但族田还在,夏氏族人还住在祠堂后的锣鼓街上。
夏老爷无亲兄弟,只有两个堂兄,辞世已久。
如今的夏氏族人,都是夏老爷两位堂兄的子孙后代。
陈进财以夏府老管事的身份,挨家挨户递帖子,言明夏老爷的亲孙女重归夏家,定于三日后祭拜先祖,认祖归宗。
听说夏老爷的孙女回来了,夏氏族人顿时炸了锅。
“从前族长在时,每逢年节都要接济族人,如今夏澜回来了,何时恢复旧例?”
“听说夏澜嫁过人,男人犯了大罪流放北境修城墙,她绝婚一走了之。如此无情无义,定会连累族中姑娘们的名声。”
“对对对!要是害得族里的未婚女子说不上好亲事,那可不行!”
陈进财跟着夏老爷跑商多年,一双招子锃光瓦亮,哪能看不出他们的算计?
“我家小小姐遇人不淑,得陛下御赐绝婚,虽说小小姐行得端坐得正,但既然诸位生怕我家小小姐带累族中姑娘们的名声,那小小姐认祖归宗一事,便不劳烦诸位费心了。
本也出了五服,只是我家小小姐心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