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无疾肯定的点头:“老朽虽学艺不精,无法为王爷拔除恶疾,但判断病症轻重总归是不会错的。”
梁高两手一拍,哈的一声笑了,继而背过身去,伸袖子不停的抹眼泪。
袁无疾年过六旬,秃头秃眉秃下巴,圆滚滚的肚子仿佛临盆在即,整个人就像一颗光溜溜的卤蛋。
他满脸横肉,一双绿豆小眼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巴巴的舔着嘴唇问:“不知王爷觅得何方神医,可否为老朽引见?医道高深,老朽有诸多疑惑,万望能得高人指点。”
梁高哽咽一顿,下意识看向秦王。
秦王覆在白巾下的眉微微一蹙,唇角却是纹丝不动,淡漠地道:“不过是荒郊偶遇一老翁,未曾请教名号。”
袁无疾眼神热切,呼吸急促,双手攥的死紧,活像是掌心里捏着一对金元宝。
“敢问梁将军,在何处遇见?什么样的老翁?老朽这就去寻访!”
梁高梗了梗,抬头看天,镇定地道:“就在西郊桑林的小径,老翁行色匆匆,赠了一颗药便走了。”
“多谢梁将军,老朽告退!”
话音未落,人已经提着药箱,摇摇摆摆跑了出去。
梁高朝窗外望了一眼,确定袁无疾出了院门,才道出心中的疑惑。
“袁神医一向眼高于顶,连太医院那帮老头子都不放在眼里,却对周少夫人如此推崇,可见周少夫人的确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顿了顿,眉头拧成两条粗黑的蚯蚓,“可周少夫人自个儿看着医书琢磨琢磨,便能琢磨出如此高明的医术,属下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秦王依然是那副淡漠如水的口吻:“你不是细查过她么?”
梁高右手攥拳猛拍左手:“正因查过,属下才愈发想不通。宋氏嫡长女在闺中时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两年前她屋里有个丫鬟染风寒没了。没道理成了周少夫人不几日,便有了通神的医术。”
秦王缓慢的抿了下唇,没接话。
梁高自说自话:“依她所说,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这医术是偷学的。若十来岁的年轻女子看看医书便能看出如此高明的医术,那么太医院那帮老头子都该撞死在豆腐上了。”
秦王摸索着给自己斟了杯茶,举杯凑到唇边,思绪却飘远了。
周少夫人与宋氏嫡长女,的确大有不同。
即便她装的一副唯唯诺诺样儿,可骨子里却没有半点懦弱隐忍。
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南阳伯府那边盯紧点,必要时帮她一把。”
尽管宋澜一口一个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要与夫君共同进退,但他笃定宋澜不会放过南阳伯府。
——
宋澜惬意的泡在温水中,尝试用意念进入空间。
能进出,也能拿取物品。
看来置身温泉中可以暂时性快速回血,但一离开温泉,精神力又会跌落到极低的水平。
直到天黑,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回到栖云苑,绿萝迎上来帮她解下斗篷,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才猛松一口大气。
“少夫人,咱们何时回府?”
宋澜舍不得温泉,还想再多泡两天。
好歹能让她恢复到可以自由进出空间的程度。
绿萝眉头紧蹙,愁的一张小脸都拧巴了:“府里不太平,少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夫人与大姑奶奶又借机发作。”
宋澜轻嗤:“我怕她们?”
“少夫人自然是不怕的,可您还要在伯府熬几十年,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澜心说,谁要在南阳伯府那个粪坑里熬几十年?
不过她不回去,范氏与周蕙兰母女哪来的机会害她?
“好吧,明日午后回府。”
绿萝咧嘴笑了:“是!奴婢服侍少夫人用膳。”
用过晚膳,天已黑透。
宋澜躺在床上,只觉得头晕乎乎的,想吐又吐不出来,于是自个儿摸黑去汤池。
哪怕不泡温泉,在池边待一晚上,身体也能好受些。
月色如轻纱,水面薄雾缭绕,如梦似幻。
宋澜提着一盏八角宫灯,沿着花木间的小径慢悠悠走向汤池。
越走头越晕,腿越软,耳中嗡鸣,虚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以至于她完全没听见汤池中有轻微的水声。
梁高坐在假山上,裹着黑披风的高大身影,与山石浑然一体。
他眼睁睁的看着宋澜越走越近,心里无比纠结要不要开口。
王爷听力远超常人,他没出声制止,或许——
是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梁高如是说服自己,嘴巴绷得比蚌壳都紧,连呼吸都放缓了。
宋澜摇摇晃晃走到汤池边,踩到湿润的石阶,脚下打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扎进水里。
她连忙扶住旁边的假山石稳住身形,解下斗篷和鞋袜,将双脚浸入温水中。
然后将斗篷折了几下铺在地上,上身仰倒躺了上去。
眩晕很快减轻,宋澜舒服的眯着眸子吁气。
目光落在山间一团暗影上,瞬间瞪大眼睛,噌的一下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