铡住梁显世的那尊生铜佛像约莫三百六十九斤,取梵经之中戒、定、慧三意。
戒嗔、定心、慧省。
所谓口出业障,大约便是如此了。
偏偏,那佛像又凉又滑,竟是连个着手发力的地方都没有,更加旁人忌讳,于是,半晌过去,便依旧未能移动分毫。
梁显世的面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他直觉左半边身子忽冷忽热,右半身却已然没了知觉,卫兵前前后后的围上来,又要将那佛像移开,却不知为何,其中的一个兵子许是露了怯罢、不敢造次菩萨,居然一下子滑脱了手,那佛像便又砸下来——是莲座的一角,骤然落地,正中他的脚。
顿时,四下里痛呼不止,连绵一片。
只不过,那却不是他梁显世叫出来的疼。
他分明说过的,就在方才,他当真已经觉不出什么痛了。
“坏了坏了!看来梁大帅此番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也许会变成个废人!”
“哎,这可是霍老太太的七十寿辰呢,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凄惨收场……”
“难道真的是梁大帅冲撞了菩萨,又或是,梁大帅本不该有这样的命数?”
人言嘈嘈,一声紧似一声。
如此,他便也尝过一回千夫所指的滋味了。
梁延额角青筋暴起。
“——够了!都闭嘴!”
他一瞬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先把我父亲救下来!至于其他的无关人等,统统都先出去!”
谁知,他话音甫定,沈要竟不冷不热的开口说道:“砍掉。”
梁延瞳孔陡的一缩。
“你说什么?”
“我说——砍掉。”
沈要歪歪头,满不在乎,“趁现在他没知觉,先把手脚砍掉,这样也好把东西搬走,别人就不用担心再磕砰到他了。”
他字字句句都轻忽,仿佛要砍掉的不是人的手脚,而是包饺子剩下的小小一块面疙瘩。
梁延简直被他激得暴怒。
“好你个沈要!”
他嘶声大吼,“我竟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长官!我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快些快些再快些,把那个佛像挪走而伤不到我的父亲!而不是砍掉我父亲的手脚好让这些下人不再忧心!”
然,他说罢了,沈要却也不恼,只管不咸不淡的又补了一句。
“——砍掉最快。”
一时之间,四下无言。
梁延简直要将一口银牙尽数咬碎。
那一众宾客再不敢多舌了,纷纷疏散开来,唯恐稍有不慎、便要遭受牵连。
气氛僵滞不下。
却奈何沈要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管在旁默默牵紧了萧子窈的手。
梁显世几近晕厥。
是时,沉默良久的萧从玉忽然叫出声来。
“不好!大帅被压得太久,已经开始出现失血性休克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造成脑部缺氧的!你、还有你,所有有空余的男人都过来,大家一起合力,一口气把这尊佛像抬走!这是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菩萨是不会怪罪的!快,救人要紧,快呀!”
只此一瞬,无论梁延、沈要,又或是萧子窈,便都望定了她去。
偏她眉心紧锁,面上竟瞧不出半分惺惺作态之色。
萧从玉冷然抬起眼来,目光锐利。
“我与大帅之间本无半分情意,不仅如此,更有世仇,可我是医生,我要救人,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你们若是不管,便是见死不救,有一个算一个,菩萨之后定会怪罪下来的!”
她的话音只如尘埃般落定了。
终于,有人微微一动。
“我来搭把手!”
“那、那我也……”
“快,你抬住那边。”
“三、二、一——”
萧从玉惊叫道,“太好了!佛像挪开了!”
她立刻扑上前去,以指尖试探梁显世的鼻息。
“还好,呼吸还在,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话毕,复又点触他右半身手脚,那神情很是肃穆,根本不容人置喙,“没有骨折,应当只是重物挤压太久造成了淤血——”
她长舒一气,眉也舒开。
“梁延,我只做基础检查,现在你大可以将大帅送去公署医院,我不会跟着去的,也不会参与大帅之后的治疗方案,我要避嫌。”
梁延狐疑的盯住她。
“萧从玉。”
他有些咬牙切齿,“今日,就算我记你一个人情。”
说罢,他便立刻命人将梁显世抬上了担架,旋即随行而去了。
宾客渐渐散去。
萧子窈终于不可置信的叫住了萧从玉。
“三姐,你为什么要非救他?”
“他自己都已经承认了,既不是沈要、也不是你害他如此的,这分明就是他的报应!”
“旁人都见死不救,我们本来可以兵不血刃……”
谁知,她正说着,萧从玉却幽幽打断她道:“子窈,我是你的三姐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真的救他?”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