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一时并不情愿下山,倒也不是说来诓着沈要的。
之于沈要,她总有些爱,更有些恨。
她的一切苦难,家破人亡或流离失所,无一处不与沈要有关,帮凶不比始作俑者来得无辜。
他总也背着她偷偷的幸福、偷偷的肖想与旁观。
她于是更喜欢沈要痛苦一点的爱着自己。
如此,不冷不热的爱情便是最好的了。
心下这般想着,萧子窈的面上便又冷了三分。
却见她不动声色的下一道逐客令,言语不咸也不淡:“我这里没什么好药材,这厢包扎也只是应急,待你下山去后记得再请军医瞧瞧。”
她分明是故意的。
她的眼睛这样的冷,总有人的心会结冰。
果然,沈要听罢,眉眼便微微的一沉,更微微的有些暗。
只不过,默了片刻,他到底还是应了。
“嗯,都听你的。”
失而复得,自然患得患失,他唯恐雾失楼台,所以不敢强求。
于是又道:“那我之后经常来看你,好不好?”
萧子窈不经意瞥见他小心翼翼的、失落的眼睛。
她认得这一双眼睛,绝非什么沈军长,却是严冬飞雪之时,受了气也还守着她的、沈要的眼睛。
恍然一下,萧子窈终于笑道:“怎么,我若是说不好,你便当真不来看我了?”
他活得像狗,当真也是好打发的,又或,唯萧子窈一人得以哄得住他。
于是,此话毕,他便又欣欣然的软了眼光,更怯怯的露了喜色。
“那我天天都来看你。”
看不够她,更舍不得她,他便又说,“子窈,求你多对我笑一笑。”
然,言语如此,他心下却清明得很。
萧子窈不再笑了,他总得一面挣扎、一面付出代价,方才可以换得她的一笑。
别过了萧子窈,沈要便很不舍的下山去了。
他只身驾着远车过来,彻夜未歇,走时又伤了手,回程便慢了些。
谁知,一进了岳安,路上便有微雨蒙蒙,后又势力渐大,噼噼啪啪的落花了玻璃。
沈要盘着伤手,巧也途经四方斋,却见那店家正慌慌张张的支起了雨棚,案边还摞着新晨的面粉,生意一时无人问津。
他索性探了脸出去,又喊道:“替我留一炉点心!”
那店家倏然闻声,一见是常客,便忙不迭的露了喜色,连连应下。
“这大雨天的,军长怎么又来买点心?莫不是又惹那姑娘生气了!”
他只如老友似的调笑一句,绝不曾想过逾矩。
谁知,沈要竟很当真的开了口,只管回道:“她今日与我成亲了,我来买喜果子。”
那店家是个性子坦诚的,果然,此话毕,面上立刻堂堂的亮了起来,吉祥如意的话头一箩筐的倒出来,巧嘴也似蜜甜。
“哎呀,哎呀!这当真是大喜的事情!”
雨落隆隆,却掩不住那店家喜气洋洋的笑语,“我记得军长追那姑娘追了也有许多时了,大约是从冬天就开始的!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喜酒我是没名头向您讨的,但今日这一炉点心必须是当份子来送的,绝对不收您的钱!”
沈要静静的说:“钱要正常收。”
那店家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往大的说了,我这点心也算是牵过您二位的红线的,若是收了钱,便是坏了喜气!军长要是真惦记这个,不如以后多多带着孩子光临小店!”
如此一语双关,本该是很讨喜的,然,沈要听罢,遽然一时哑口无言。
——他与萧子窈、他或萧子窈,总不能够求仁得仁,更妄谈什么成全。
子女之事,也许……
也许,再等上一等罢,再多等些时候,他总能等得了的。
思及此,沈要终于沉下了眉眼,复又淡淡的说道:“嗯。但愿。”
然,无人可以如愿。
他一路回了帅府,方才过了朱门,便被一众卫兵团团的围住了。
又不肖半刻,却见梁延大约是得了通传,只似笑非笑的寻了过来,一位副官执伞跟在他后。
“沈要,你昨晚不管不顾的跑去见萧子窈,让苏家落了人口舌,父亲很生气。”
梁延轻描淡写的说道,“父亲不是不准你去见萧子窈,但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苏家那场宴会,醉翁之意到底在谁,你心里清楚得很。”
沈要似是无意,始终面无表情的立着,半晌才道:“我不会娶苏小姐。”
“你真有趣,娶她又不必爱她,”梁延有些好笑,“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之前萧子窈一心想要嫁给阿耀也不肯嫁给你?她拎得清,你却拎不清。”
梁延此人,口齿较之萧子窈,尤为过之而无不及,很有挑衅斗狠的本领,更加沈要之于梁耀根本嫉恨得紧,此番一二,分明是触了他的逆鳞。
直见沈要的眼色渐深,梁延便又道:“我看你今日回来时心情约莫很不错,我猜都不用猜,一定是她又给你什么甜头了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儇然的搭手过来,终于轻飘飘的拍在了沈要湿了雨的肩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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