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回得晚了,房门一开,萧子窈便微微的有些不耐了。
索性,她却不是什么刁难的主子,哪怕莺儿有过,一念往日的旧情,也要笑问罢。
“怎么蒸个酥酪蒸得这么慢?”
莺儿沉声道:“上一回六小姐吃不惯我蒸的酥酪,沈军长全都记在心里,方才亲自上小厨房教我重做了一碗,所以才耽误了。”
话毕,便小心翼翼的放下一碗酥酪来,热气蒸腾着,根本新嫩得紧。
萧子窈视若无睹,却只凝眉一瞬。
“那沈要人呢?”
“奴、奴婢不知……这酥酪刚出锅时,沈军长就又出门去了……”
她正说着,萧子窈便心不在焉的呷了一口酥酪,面色左右看不出什么喜怒。
莺儿一见,便问道:“六小姐,这一回可适口了?”
萧子窈不咸不淡的说:“许是我吃惯了鹊儿蒸的酥酪罢,换成旁人着手,我却是怎么也吃不惯了。”
复又弯一弯笑眼,似宽慰,又不尽然,“莺儿,我也正在习惯你。等以后三姐回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莺儿陡的一抖。
如此,萧子窈便食不再言了。
晚些时,沈要就着一点橘子色的斜晖进了门。
却见他仔仔细细的捧着一盆细枝子的小绿树,更唯恐碰坏了,于是捧得很高。
她也如此婷婷的、被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捧着,所以高高在上。
于是定睛一看,却见那竟是一盆山茶花的小枝,便忽的轻笑一声。
“呆子,你抱着一盆茶花做什么?”
“养花。”
萧子窈笑道:“我当然看得出你要养花。我问的是,你没由来的养什么花?”
沈要便沉静静的说道:“等我把它养开花了,我就天天折花送给你。”
又滞了片刻,眉目垂得很深,似是有些怯。
“……如此,你便不会喜欢那些凤冠霞帔了罢?”
萧子窈一下子哑住了。
于是更了更,便喁喁细语道:“呆子,你怎么这么笨。再过几日我便要穿戴上凤冠霞披了,可是山茶花冬天才开。来不及了,你我都等不到了。”
谁知,沈要竟然反口道:“来得及。我时刻都在,你不必等。”
说罢,便深深的垂眸下去了。
他之于她,总是心无旁骛的,所以乖顺。
一时之间,萧子窈的面色竟然有些苍白。
她忽有些忐忑,更疑心。
眼下他越乖,暗地里就越不听话。
只不过,那一盆山茶花萧子窈却是留下来了,又挪去了她以往住的那一间屋子里摆放着。
毕竟,洞房花烛时,总要留些念想,免得太过孤单。
她大约猜得到那情景。
大喜之日愈发的临近了。
小白楼仿佛当头淋了一盆狗血似的,上上下下铺陈得鲜红艳俗。
却见红纸泼墨大篆着方方正正的双喜字,贴过了房门,又糊住窗子,花丛也铺满,像红色的裹尸布,又像驱邪的符纸,在此布下天罗地网。
索性,忽落下一道弱弱的细雨,只将那邪艳艳的红色洗脱了。
如此,红纸不红,像白骨剔不净的血肉,根本惨淡得紧。
萧子窈适才舒心了些,谁知,梁耀竟然兴致勃勃的迎门来了。
他只携了一位金匠而来。
却见那金匠手提黄梨妆奁,一见萧子窈,面上便堆起满满的笑意来。
“见过二少夫人!”
萧子窈一瞬凝眉。
“你倒是殷勤得很。”
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又道,“眼下亲还未成,你便不必如此唤我,叫我一声萧六小姐便是了。”
那金匠一听,果然面露难色,梁耀一见,便忙不迭的打起圆场来。
“子窈,左右不差这几日了,提前叫一声二少夫人,也是提前讨个彩头。”
萧子窈不应,只点住那妆奁问道:“今日可是来打喜金的?”
“正是!”
那金匠笑道,一面又端出许多金银玉翠,极力恭维,“二少……萧六小姐姿容绝美,想来佩什么花样都能艳压群芳!您瞧这金镶玉的坠子,这金雕、这水玉,都是一等一的!又意为金玉良缘,您再佩在耳畔,岂不是喜上加喜!”
那金匠说得吉祥如意,萧子窈却不喜。
却见她隐隐的拂一下手,发间便闪过一线猩红的流光,有些煞人。
“坠子不必打了,随便打一打链子或镯子便是了。”
“子窈,成亲之事,怎能随随便便……”
梁耀紧了紧眉心道,“喜金总得是十全十美、郑重其事的。”
萧子窈不耐道:“我的耳朵之前被那蝴蝶坠子豁了口,从那时起,我就只戴现在的这一对红玉坠子了。旁的戴不习惯,还会痛。”
她很是决然的,如此,梁耀便无计可施了。
于是,便彬彬的笑过了,心下却十分的不屑起来。
那红玉的坠子,分明就是沈要赠与她的。
他原是不大在乎的,却直觉有些落败之意,好在,左右要将她卖肉似的卖出去,便不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