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帅府,右转三街,便是那热灶旺铺的四方斋了。
沈要一路走了过去。
他到底是个样貌出挑的,年前时候更摸着黑、淋着雪的来过一次,那店家果然对他很有印象。
排队存进,终于轮到了他。
“军长,又来买点心?这回可知道你那心上人究竟喜好哪一口了?”
沈要抿着唇,缓缓的摇一摇头。
“不知道。她也许没有对我说真话。”
话毕,复又隐隐的叹了一气。
“不过,我不怪她。是我自己活该,是我先撒谎的。”
那店家有些吞吐,一时之间,便不知到底劝得劝不得。
于是,只笑说道:“军长,人吃五谷杂粮,心怀七情六欲,谁不曾撒过谎呢!你若心里过意不去,找个机会向那姑娘坦白便是了!”
沈要垂眸道:“她若知道我骗她了,会恨透我的。”
那店家老道的说:“小姑娘家家嘛,都是那个脾气,闹一闹就过去了!大不了,你到时候多买些我家的糕点带过去,诚心诚意的、好好的给她负荆请罪,一次不成再试一次,她总会原谅你的!女人的心都是软的,嘴越硬的女人心越软!”
沈要听罢,只默默的接过了那打好了包的点心,又找了零钱,适才转身走了。
翻过了新年,街边招展的红灯笼便脱了色,又沤过了雨雪,只如死猫似的软软的垂滑着。
那是万家的灯火,哪怕千疮百孔,却唯独没有他的那一份。
前路有一幼童呼号:“卖香烟!卖香烟啦!”
那幼童挎着一只木匣,噼里啪啦的拍得震天响。
沈要路过去,那幼童便追上来。
“军长!买香烟否!便宜得很!”
他很积极的兜售起来,又打开那木匣,却见货色很不齐,只剩洋牌子。
“军长,我若卖不掉,我爹要打死我的!您就行行好,哪怕买一包也好!我还送您火柴!”
沈要睨了一眼,问道:“只有洋烟?”
那幼童点一点头:“马上就要打仗了,大家都不肯买洋货了。我这一匣子洋烟卖不掉,横竖都是一死——或被我爹打死,或因没钱饿死,或因战乱炸死。”
小小年纪,已是一位兜售惨淡人生的行家了。
沈要于是随手拿了一包香烟,“老刀牌”,包装上画的是彩色的英伦海盗,耀武扬威的烧杀抢掠。
他又把零钱掷与那幼童去。
那幼童一见,便忙不迭的缠上了他。
“军长,您行行好,再买几包、再买几包好不好!我便宜卖给你!您全买走!”
沈要一言不发的甩开他,走得很快。
那幼童左右追他不上,便落在了原地,倏尔又远远的喊道:“瘪三丘八!买不起就买不起,装什么正人君子!我操你大爷的,这种紧要关头你还歪屁股、买洋烟,你就是叛徒、走狗!等咱们岳安城的萧大帅毙了你!”
沈要听罢,顿时止住了步子。
他静静的回首过来,逆着光,一半的面色是幽影。
“童言无忌是挺好的,不过很容易丧命罢了。”
他冷然笑道。
沈要回去小白楼时,萧子窈的窗户依然暗着。
他有些怕,很不敢走近,只好杵在园中呆立着。
他揣着手,忽的触到了那烟盒,又摩挲了几下,终于掏出来、拆开来,再一抿唇,便衔住了一根烟,好似啃咬般的一吻。
那幼童送的火柴有些回潮,来来回回的擦不亮,鼻尖只剩下糊味,终于点燃,星火大放光明,微微的暖了他一瞬。
他于是猛吸了一口,结果那香烟也是回潮的,呛人得紧。
沈要咬着牙,只将咳嗽憋回了嘴里。
他最擅长缄口不言。
那烟灰默默的烧着,像一条死线,他便有些出神了。
谁知,遽然有人唤他。
“呆子,你在做什么!”
沈要一惊,然,烟头还不及捻灭,萧子窈便已冲了过来。
她却是不曾披着大氅的,只一身薄薄的软衫,硬扛冷风。
“我早在窗边瞧见你了,可你半天也不进屋,就是为了在这儿抽烟!?”
她恼着,狠狠的瞪他。
“你会抽烟,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沈要反唇问道:“是不是我早些告诉了六小姐,您就要早些把我赶走?”
鬼使神差的,他简直有些蛮不讲理了。
那烟灰又烧了一截,更连带着一点将息未息的火光,一道完完整整的断裂了。
那一截燃烧着的灰烬落在他的皮衣上,只一瞬,便烫出一颗泪痣似的伤口,一缕轻烟如魂魄般飞散。
萧子窈错愕一下,立刻劈手夺下那余下的烟头来。
“沈要,你以为你糟蹋的是什么?”
沈要默了默,终于含糊不清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子窈大怒,只低声叱道:“我说的不是这皮衣!我说的是我的心意!你到底要糟蹋几次才算够!”
那烟头快要烧尽了。
她便低下头去,只学着他那吞云吐雾的模样深吸了一口。
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