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气氛有些吊诡。
他扶住萧子窈的削肩,薄薄瘦瘦的,如一张白纸似的,很容易折断、更轻易撕碎。
可她却只是噙着满满的一汪眼泪,双目瞪大,抵死不泣。
沈要站了起来,她便顺势而起,一切任人摆布,不知所措。
萧大帅震怒。
“不准扶她!她若是不靠别人就站不起来,那便是连骨气也没有了!我把她养大,让她读书认字、开智广见,不是让她做一个只会依附于人的软骨头!”
“沈要,你也好大的胆子!我训女儿,你却火急火燎的挡上前来插手碍事,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可不是什么驸马爷,你就是个小兵小卒!”
萧大帅如此痛斥一遭,面色发红更发紫,胸口又像风箱,哧哧的喘着,大起大落。
“她一日入不了世,便一辈子入不了世!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她兄长不在了、她母亲与姐姐们都不在了,那就只好请她独自立身为人!难道你能为她遮风挡雨!?”
“我能!”
沈要兀的怒吼道,“我能!我拿命来保她!”
余音袅袅,厅里尽是荡来荡去的言言与语语。
萧大帅有口不能言。
沈要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
然,一切不过是位高权重之人的疑心深重、更加轻蔑罢了。
萧大帅总是不准的,却一时有些动摇了。
萧子窈浑浑噩噩的歪在一旁,见她如此,萧子山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原是看得很淡很淡的,山河动荡,风雨飘摇,金戈铁马入梦来,总会有这样的一日。
谁知,萧子窈竟会这般的舍他不下。
他于是沉声道:“子窈,我是一定要去东北的。不为了爹爹的意思,只为了我自己的愿景。”
他走得近了些,轻轻的拍了拍萧子窈的发顶,一如年少时光。
“子窈,只有军人在外杀敌,四万万民才能平安顺遂。我是军人,而你,是四万万民的其中之一。”
萧子窈哑口无言。
“以后你要懂事,别再惹父亲生气了。”
萧子山叹道,“我让沈要送你回去。”
话毕,便向沈要睇了睇眼睛,下巴再一扬,直劝他服一服软。
可沈要始终傲然。
他不卑不亢的立在萧大帅的眼前,只等一句回音。
“大帅,我绝不会拿六小姐的事情信口开河。”
他冷冷的说罢,适才扭头走了。
萧子窈恍着神,浑身软绵绵的,只被他牢牢的牵在了手心里。
谁知,大门一开、步子一迈,萧子山的副官遽然紧紧的追了过来。
沈要皱着眉,面色有些冷淡。
他不动声色的近前挡了挡,如此,萧子窈便完完全全的隐在了他的身后。
“六小姐不舒服,不能多留。”
却见那副官摇一摇头,只悄声道:“大帅说了,让你晚些时候独个儿再来一趟主楼,别让六小姐知道。”
沈要随口应了一声。
萧大帅指名道姓的说要见他,更定在了私底下,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很是不在意的。
却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左右不过是为了萧子窈的事情罢了。
只要是为了她,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受不得的。
思及此,沈要便更加的无所谓了。
甫一回了西院,沈要便将萧子窈安顿了下来。
她吃不进去东西,他便勤勤恳恳的跑去熬了小米粥来。
只是,这一回,他并不怎么放糖。
沈要端着那热乎乎的小瓷碗哄着她。
“六小姐,身子要紧。”
萧子窈忽闪一下眼睫,轻声道:“我吃不了多少的,要是吃剩下了,又该怎么办?”
沈要不假思索道:“我吃。”
萧子窈笑了一下。
“你真像是一条狗。”
她于是接过那小瓷碗来,小心翼翼、更勉为其难的尝了一口。
谁知,只一瞬,萧子窈便收住了。
她皱着眉心,却不是发怒的模样,只诧异道:“怎么一点儿也不甜?”
沈要默了默,终于支支吾吾的说:“我怕六小姐不爱吃甜的,就没放糖。”
早先前,沈要分明是一门心思的以为着,她最爱吃甜不过。
如何今日事出反常?
萧子窈一下子疑心了起来。
“是谁告诉你我不爱吃甜的?”
沈要不言,却有些迟豫。
萧子窈再嗔道:“是谁告诉你的!快说,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她大胆得很,更伤人得很,分明是捏紧了他的命脉的。
如此,沈要便不得不答了。
“……是梁二少爷。”
他郁郁的说,“那日在庄子上,他私底下告诉我说,您最最讨厌吃甜的。”
话毕,他便垂下了头去,像一条丧气的败犬。
萧子窈登时一怔。
梁耀?
他本该是清淡如水的性子,君子遗世而独立,最不乐于插手插足旁的一二。
又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