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新年还有十秒,天上的无人机在亮灯倒数,底下密密麻麻的人潮也跟着倒数。
江知予从古树后探出半个身子,眼前已经被人潮淹没,早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但他知道,她就在前方。
心理医生建议他,想做什么就去做,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要思考太多。
一直压抑,一直焦虑,反而会加重病症。
如果靠近能让他觉得舒服,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那就试着在对方不被打扰的情况下靠近,然后他再次来到她身边。
很多天了,都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不让她发现。
刚刚他看得有些入迷,不小心被抓住,还好很快躲了起来。
倒数声越来越大:“……三!二!一!”
“砰砰砰——”
2025年,0时0分0秒,烟花准时在空中炸响。
广场天幕切换新年海报,所有人放飞手中的氢气球,在烟花,气球和灯光中,是人们声嘶力竭的“新年快乐”。
江知予也放飞手中的氢气球,仰头,弯起眼睛说:“新年快乐。”
烟花燃放时间是半小时,巨大的,灿烂缤纷的花朵炸在夜空中,照亮一片天地,又迅速落下,迎接下一批,以此往复,周而复始。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离开。
却在转身之后,愣在原地。
耳边是沸鼎的人声,后背是绽开的烟花,有人在新的一年告白,接吻,拥抱,绚烂的烟火闪动,照亮前方亭亭人影。
她站在距他不足五米的地方,柔软的长发披散,天蓝色羊绒大衣腰带收紧,束出一把细腰。蓝棕色羊绒格子围巾浅浅搭在肩上。
她不声不响,安静和他对视。
眼睛很大很圆,眼里是绽放的烟火,在他看过来的一瞬,唇角弯起,唇边是很久没有为他绽放过的柔软小括弧和酒窝。
天地都消散,万物都失色,喧嚣声响如海潮褪去。
那么宽广的世界,只剩下一个她。
江知予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看着对面的人很久很久,却动弹不得。
他怕自己走过去,对面的那个人就消失了。
心理医生之前和他说,他现在已经有抑郁倾向,如果再不好好接受治疗,再擅自断药,他的情况会很危险。
抑郁症让郁霏前前后后自杀了四次,伴随着一段时间的幻觉。
他觉得他大概已经出现了幻觉,病症如心理医生所说,已经加重。
至于为什么能分清对面的人是幻觉,因为现在的陶景妍不会对他笑。
他看着对面那人,克制不住地红了眼,他突然觉得,幻觉其实挺好的,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嘴角才会因他弯起。
大概过了一分钟,又或者两分钟,他才迈步朝她走去。
走到她身边,她还没有消失。
夜风把她的头发吹散,他红着眼,抬手,将她被吹乱的头发,细细拢到耳后。
眼神随着指尖游走,描摹她的额角。眉眼,指尖弯起,拂过她的耳廓,小巧的耳垂上是一枚镶满碎钻的玫瑰耳钉。
指尖被夜风吹透,停留在她耳垂,是冰冷的。
下一秒,冰冷被温暖的柔软握住,江知予眨了眨眼,视线垂落到她面颊。
面前的姑娘微微仰头,漆黑眸子印着烟火星光,唇角弯弯地和他说:“新年快乐。”
江知予在那一刻重重吐了一口气,手指在发颤。
眉尖皱起,眼底的红顷刻间蔓延开,声音嘶哑,带着抖:“新年……新年快乐。”
简单的四个字之后,好像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被她握住的手,反手握紧她,呼吸又急又快,每一声都在颤。
陶景妍伸手,擦去他眼底的水渍,声音依旧是柔软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江知予又抓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抓得很紧,很用力,嗓音沙哑不成调:“我也……我也不知道。”
陶景妍说:“要好好吃饭啊。”
江知予脸颊在她掌心蹭蹭:“有在好好吃。”
说完,他侧头,隔着口罩,吻在她手腕。
陶景妍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拒绝。
江知予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她:“可以抱你吗?”
陶景妍说:“可以啊。”
面前的人就俯下身,将她紧紧抱进怀中,下巴放在她颈窝处,近乎贪恋的蹭着。
烟花还在绽放,漫天流光倾泻而下。
陶景妍环住他的腰,一手放在他后背,安抚似的轻拍着。
那人在她颈窝里哽咽着开口:“我很想你,每天每天都想。”
陶景妍靠在他的肩头,仰头看烟花,美丽的,短暂的,又盛大的烟花。
“以后试着不要想,会慢慢习惯的。”
江知予摇头:“不会习惯的。”他又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陶景妍短暂怔住,轻拍他背的手掌也停住,他这声对不起来得毫无缘由。
察觉到她的停顿,江知予将她抱紧了些:“我这个人性格有问题,总是让你难过,对不起。我欺骗你,丢下你,还总说伤人的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