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男子随即一挥手,示意眼前的府兵让路,只见这群黑压压的府兵乌泱泱地站起来,井然有序,却没一个人的身高个头超越鲜卑天子,能夺去他居高临下的君威锋芒的。
踩着府兵们豁然让开的一条路,穿常服、立在一众高大汉子中间仍鹤立鸡群的玉面男子,此刻径直走进门来,直冲元无忧道:“过来!无忧儿,他疯了,别被他伤到!”
红衫姑娘抿紧饱满的朱唇,眼神坚毅。
她不知李暝见可不可信,但李暝见在中原只信她,目前为她所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望着身旁纹丝不动的妹妹,李暝见满意地笑了,他眼神挑衅地睥睨了门口的鲜卑男子一眼,随后扭头,冲妹妹道:
“可他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你不是只喜欢未婚少男么?”
元无忧也望见了鲜卑男子那双狼目似的锐利眼神,但他杵在门口,相距十几步。
她唯恐俩人打起来,斟酌用词,如实道:
“是啊,所以我每每想到他已为人夫,就一阵恶寒。可他一副丧偶寡夫的样子,还那么忧郁清冷,还是挺吸引人的。”
随后又整理心情,冲鲜卑男子双手作揖,扬声恭敬道:“恭见周国——”她刚迈开腿往前一步,就被身旁的兄长捏住了肩膀,阻拦。
耳畔随即传来了少年清冷阴郁的嗓音道:
“想看到他对你隐瞒了什么吗?”
站在她身侧靠后位置的李暝见,毫无男女大防的自觉,跟她说话时几乎贴脸,还把温凉的呼吸肆意喷吐在她耳后、脖颈上。
元无忧不敢回头,唯恐亲上他,只目光惊愕地望向几步远之外,奔她走来的鲜卑天子。
男子本就个头奇高,身段又瘦的单薄,走起路像一只拖剑的孤鹤,有一股向前索命的冲劲儿,每一步看似摇摇欲坠,却每一脚都结结实实的踩出一个坑。
即便他穿着黑衣劲装的常服,往那一站,元无忧便知他是帝王。宇文怀璧这十年龙椅真是没白坐,真给他养出威风霸气来了,他走起路来虎步龙行,从容镇定,那张白玉面具底下露出的一双深黑凤眸,也只显出清冷阴鸷。
离近了才看见,他肌肤玉白的左掌缠着被血浸透的,暗红的布条,此刻还在往外淌血,一滴一滴猩红,沿途砸了一路。
而男子拿皮带勒出的一掐细腰上,还挂着她送给他的干将剑。
玉面男子睥睨着灰蓝色凤眸,眼神阴郁,不再质问,看向元无忧的目光甚至有些悲悯。
“无忧儿,你信他不信朕吗?他但凡没有那个邪魔镜子,岂有造谣生事的能耐?”
李暝见嗤地一笑,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带鞘的小刀来,“我还真有。”
说着,他细手一挥便拔刀出鞘,只见刀尖上有暗红颜色,像是凝固的血迹。
“有了狗皇帝的血,即便没有镜子,通过同一只蛊虫寄生过的血液,我照样可以施法让你俩产生通感,一同入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捏起姑娘细嫩的尖下颌,逼她扭过脸来,与他四目相对。
“张嘴,吐舌。”
“荒谬!你休要碰她!!”
声刚出口,鲜卑男子已经身先一步,朝俩人大跨步奔来!
元无忧当即傻了,但也没傻到真张嘴,结果面前这张俊脸忽然低下头来,李暝见那张精致五官投下来的阴影,几乎盖住了她全部视线……下一刻,只听“嘎巴”一声!
他硬是徒手捏开了她下巴!
“唔!…”
她吃痛地启唇那一瞬间,突然有一口铁锈味抵在她舌尖上。
爹了个根的!这小子直接拿染血的刀尖来刺破她的舌尖?真不怕她破伤风死翘翘啊?
元无忧眼前是满眼阴邪如若疯魔的兄长,他眼里毫不带欲望的,在行猥龊之事。
而他身后奔来的鲜卑男子满是急切,却逐渐扭曲。
再次陷入黑暗的元无忧,死的心都有了。
——八月半的长安,金灿灿的银杏叶与桂花香飘散满城。
北周毓帝二年,未定年号。今年是逼走了元家女可汗和东宫皇太女的第二年,也是宇文怀璧孤身一人,在鲁国公府过生辰的第一年。
那年他年方十六,是当朝天子的四皇弟,鲁国公。前几年在西魏东宫,给女储君做伴读书童的时日,将他娇养的极好,而今脱离了元家的庇护,回到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家族,他简直像不食五谷的仙人沦落凡尘。
宇文怀璧本就痛恨这些对他弃如敝履,却榨干了他血肉卖钱的宗亲。可他没有了唯一善待他的妻家的庇护,只能苟活在宗族屋檐下。
宇文怀璧是白璧有瑕,身心不洁。但并非他想不洁,他在十六岁生辰那年,在自家,在众人面前被摁着,逼他和自己的婢女合卺……他们美其名曰说是男人都要尽早找通房开荤,否则会惹人耻笑,即便鲜卑夫妻有从一而终的传统,也挡不住婚前找通房,婚外有姘头。
但宇文怀璧对此并不苟同。他原本是西魏皇太女的童养夫,天母可汗钦点的女婿,本该是来日女帝的通房,甚至有可能做一国之父,即便女可汗失势了,她也是去西蜀的华胥做储君,自己怎能堕落到失贞给俘虏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