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萧桐言音色突然拔高,讥诮道,
“而周国主暗弱无能,又是个人微言轻的傀儡,朝中摄政权臣文不成武不就,又能谋划又能打仗的,也就韦孝宽一个拿得出手,表面看来,北周还是弱势。”
“这是表面看来。实际上北齐行霸道,满朝奸佞。而北周行的才是王道,儒道,继承了华夏的意志,只是缺个正统的身份。”
“哦?何为霸道?何为王道?”
“王道是:不服就揍你。霸道是:服了也揍你!而儒道则是:揍你之前说一声。”
萧桐言笑道,“这话倒也符合北周皇室和朝廷的一派作风。我跟周国天子这几面之缘,也觉得他比高家还像含蓄文雅的汉人,他身边那帮人,也还挺讲规矩懂礼貌的。”
不知为何,听旁人夸宇文怀璧,元无忧还挺觉得自豪的。
于是夜幕深沉之际,又聚了不少浓云。
随着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元无忧和萧桐言兵分两路,她先跟伽罗回馆驿把马车卸下,再出来陪她谋划。
但萧桐言不肯,唯恐她一去不返带兵来讨伐自己,就僵持上了,最终决定把赤霄剑押在萧桐言这,以俩人面前的糕点铺子为集合点,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赎剑。
元无忧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宝记”糕点铺,诧异道:“还有姓宝的?”
但她还是把店铺名记了下来,这才带伽罗赶着马车,回到馆驿。
***
雨夜清寒。
博望城被瓢泼大雨过境后,把街道上的青石砖,都洗刷的人走上去直打滑。
没棚子的摊位都收铺盖走了,只有些店面铺子支出灯笼来,衬得十里八街灯火阑珊。
彼时,从馆驿折返回来的元无忧,拿着从高长恭那里要的油纸伞,跟伽罗姐姐走在溜光水滑的街面上,去找约定的那间糕点铺子。
正瞧见萧桐言孤身一人,站在糕点铺侧边的墙根躲雨,她换了身红色短袍,辫发松挽,怀里抱了一团白包袱。
凑近才听见她怀中传出一声“喵——!”
元无忧登时吓得一个激灵,退后一步,才发现萧桐言怀里是个活物。
“嚯!什么东西?你不带部下陪着,改带猛兽当暗器了?”
萧桐言无奈道:“怕什么,没见过猫?”说着,便两只手把那只白面馒头举起来给她看。
她这才凑近端详,“你哪来的猫?”
那是一只瘦小的白毛团子,远瞅像白面馒头,蜷缩在女子怀里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一拎起来四肢抻的老长,浑身全白,毛长滑亮。
萧桐言道:“刚才有个西域使臣认出我了,我灭完口才发现他是要去进贡的,顺便把贡品也抢过来时,赃物里就跑出这只活物。”
听她如此轻描淡写地把“灭口”和“抢赃”说出来,元无忧尚未觉出不妥,还笑着。
“你们挺厉害啊,就大庭广众杀使臣,还抓猫?”元无忧跟着当乐子似的笑完,才意识到不对,登时笑意一僵,目露惊恐。
“等等,往哪国进贡啊?齐国还是周国?你这不是给我惹事儿吗?”
萧桐言不以为然道,“那你别管。我本想把这猫也灭口的,但它居然跑了,还跑人家糕点铺子偷吃糕点去了,我只能谎称其主,把这小猫贼抓出来,还替它赔了糟蹋的糕点钱。”
说着,她把怀里的白面馒头蛮横地往元无忧怀里一塞,“给你了。”
元无忧顺手抬起右臂接过,单手抱猫,才发现这猫崽子那对爪子脏兮兮的,粉肉垫沾满了泥,登时一脸痛苦,“哎呦,这么脏啊?”
萧桐言戏谑道,“那你看,不然我怎么会替它赔钱?”
见俩人为一只白面馒头,站在墙根掰扯半天,守在旁边放风的伽罗也来了好奇劲儿,便凑过来端详元无忧怀里的小脏猫。
“少主,这是什么猫?居然天生异瞳?”
元无忧低头一瞅,可不是么,这只白面馒头还是个金蓝异瞳。
旁边的萧桐言顺口解答:“是鸳鸯眼白毛波斯猫,波斯来的紧俏货。”
这哪是“货”…分明是“赃”啊!
一想到她刚灭口了波斯使臣,元无忧突感后脊梁一凉,无措地低头瞅了眼怀里、恹恹欲睡的波斯小脏猫,“等等,你把罪证给我,不会是想把杀波斯使臣的罪名嫁祸给我吧?”
萧桐言诚恳点头,“是啊。怎么,国主一听要替我背黑锅,猫也不敢要了?”
“那有何不敢?反正人又不是我杀的。这猫便归我了,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见小女帝一仰脖子,当即进入了为小生命负责的状态,萧桐言戏谑道,
“人啊,最好不要随便给东西起名,那样你和它之间就有了羁绊,东西旦有了生命,思念就有了意义。”
“得得得…”元无忧不耐烦地打断她施法,
“哪来那些酸调?你们南朝人就是多愁善感,这只猫本就有生命啊。我想的是,我起了名字,它就是属于我的,相当于盖章订契。”
瞧着低头逗弄小猫崽的红衫姑娘,萧桐言眉眼带笑,“哦?那你打算管它叫什么?”
元姑娘正色道:“在糕点铺子捡的,就叫铺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