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又从军营给搬了回来。
此时郑家姑姑坐在三尺铜镜前面,旁边摆了个梳妆柜,身后长裙大袖的红妆女将纤指翻飞,灵活地给她捯饬着头面。
镜中的少女容貌娇艳,梳的是未婚女子间流行的双垂环髻,言听雷还说她那脸蛋儿正是一掐一股水的时候,无需擦粉,便只抹了口脂。
嫣红的胭脂与耳垂上的两枚红玛瑙珠相衬,极显得人娇俏。美中不足是她眼下乌青都没遮,便有一种莫名的颓废又美艳,堕落易碎感,言听雷说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最惹人怜,男人看了必会心疼不已,保护欲飙升。
连元无忧都不禁赞叹:平时瞅你在军营像个糙汉子似的,居然还挺会打扮?
言听雷对她的夸赞倒不以为意,“害,纯属天赋吧,虽说我火里逃生后脑子差些,但欣赏美人儿和捯饬成美人儿,是刻在骨里的。”
她显然没有这种天赋,便似懂非懂的点头。
元无忧到底是陪言姐姐,去见了她那恶婆婆。
崔氏的旧宅就在木兰城外,因崔巍这几年都带着老娘在邺城任职,老家府宅便都是交给仆役打理的,这两日才刚拾掇出来。
俩人一叩门环,被家丁迎进了院,正瞧见凤栖梧桐的石刻浮雕影壁墙前面,有个穿大袖襦衫搭裲裆的男子,怀里偎着个娇弱的素衣女子,男子望见门口走来的俩人,当场愣住。
随后瞳仁骤然放大,流露溢出眼眶的惊恐。
崔巍的视线从元无忧脸上滑过,落在她旁边自己的妻子身上,颤声道:
“夫人,你怎回来了?”
昨夜天太黑,元无忧没瞧清,此时瞧着这位崔巍倒是不丑。
男人约莫有而立之年,头戴金簪小冠,肤色洁白,是偏阴柔文弱的长相,目光却神采奕然,有些英气,确实有风流的底气,也难怪能俘获言听雷的芳心。
正室夫人言听雷见状,脸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咱俩尚未和离,你便把新媳妇领回来了是吧?”
出人意料的是,崔巍的脸色竟转惊为喜,“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说着,便撕离了怀里的白裙女子,抬腿迈步,就要奔言听雷而去。
女子没了依靠,脚步一软险些栽倒地上,却是顺势从大袖子里探出两条纤细的玉臂,一把搂住了男人袖管里的手臂,同时微微歪头挑起桃花眼,冲言听雷的方向、亮出一道示威眼神,
“巍郎,这就是你的妻子?”
如利刃贯耳的嗓音娇软又凌厉。
当那女子一抬脸,元无忧登时就血灌瞳仁!
这人咋那么像笑靥呢?!虽然仅有两面之缘,可她在齐国不认识几个女子,肯定不会看错。
只是眼前女子的打扮,和笑靥太判若两人了。她将乌黑浓厚的青丝梳成了双垂环髻,只在鬓角留下几缕碎发,头上只略簪了几朵玉花和银钗,白糯的脸蛋儿透着吹弹可破的娇嫩,柳叶细眉微蹙,琥珀般通透的褐色桃花眼下,眼睑泛起殷红,配上一身白衣更显素雅脆弱,真是我见犹怜。
元无忧震惊了,
“你不是……昨天还和安德王出席端午宴吗?崔将军是咋把你从高延宗手里抢来的?”
她情急之下竟顺口直呼了安德王大名,幸亏局势紧张,没人注意。
被提名字的崔巍,原本见衣着素净、梳双垂环髻的郑姑姑就有些恍惚,甚至尴尬,随后还是被眼前的恐惧占了上风。
崔巍正欲说话,她便一把松开了抓人臂弯的纤纤玉指,微扬下颌,用最娇柔的嗓音厉斥道,
“本宫乃大梁江夏公主萧桐言!只因沌口之战受战火殃及,坠河失忆,承蒙安德王搭救,今日才有命回到自家旧宅。”
此话一出,无人不面露惊恐,包括崔巍。
郑姑姑偷眼观瞧身旁的红裙女子,又瞧了眼面前的素衣女子,点了点头,俩人属实有几分相似的,只不过一个英姿飒爽,一个娇软柔弱。
更闹心的是,不止萧桐言与言听雷撞脸,自己还和萧桐言撞打扮了。但言听雷肯定是从未见过萧桐言的,她也是遭受其害,怪不得她。
此情此景,本该病逝归江南的亡妻萧氏竟出现在此,还与娶了三年的正室妻子当堂对质,场面虽然一时死寂沉沉,也是无声的热闹。
饶是硬朗飒爽如女将军言听雷,此时也微微红了眼眶,不禁音色哽咽的,质问眼前的丈夫:
“你们崔家,不是说萧氏病死了吗?她口中的坠河又是怎么回事?”
崔巍瞥了眼身侧的白衣亡妻,张口欲言,就被正室夫人言听雷厉声拦住,“够了,你们俩串通好了骗我婚是吧?但凡知道你妻子尚在人世,我绝对不会夺人所好,与你成亲。”
萧桐言闻听此言,狭长的眼尾一斜,“荒谬!本宫冒死求生,可不是为听你们悼念本宫的。你占了本宫的位置多年,是时候奉还原主了。”
趁着这边两个妻子隔空放箭,崔巍悄然撤离萧桐言身侧,迈步试图接近言听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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