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表姑对他心安理得的占有欲,好像他是她的所有物一般;而这个白虏奴眼中的依赖和痴迷,却好像她是世间唯一的光亮,他眼里只能瞧见她,简直是赤条条的执念。
高长恭突然嗅到一丝危机感。
仨人交织的视线,在术士悄么声蹦起来、一巴掌拍的鲜卑少年直挺挺倒地,而被匆匆打断。
幸亏小表姑离得近又眼疾手快,在他脸朝地摔倒之前,让人栽进了她怀里。
高长恭原本的紧张关切,此刻转变成了膈应!
但他也没愣神,喝令着妖道别跑!恐怕你这一巴掌把人拍死了,得抓你回馆驿协助调查。
***
郑府外孙女的闺房内。
一直住在厢房的、郑姑姑的“爱宠”鲜卑少年,难得睡在了正堂屋。可这人自打醒来后,竟然抱着脑袋在地榻上翻滚,耍起猴戏来。
元无忧趁他昏迷把过脉象,并未瞧出他有被震裂颅骨的内伤,如今瞧他这情况,怀疑是神经方面出了些毛病。
彼时,鲜卑少年被强塞进脑中的记忆抨击着,只觉脑仁都酸胀欲裂,恨不得撕开瞧瞧、里面是什么在作怪!而凭他的心智,只能想到拿手指头往头皮里抠、试图徒手抓出烦恼丝。
外力传来的痛感,倒是缓解了几分颅内胀痛。
正当他趴在地上痉挛,精神错乱之时,耳边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唤,不知死活的靠近了他!
明明姑娘那身裙摆葳蕤窸窣,步履小心翼翼,她那声音也很温柔熟悉,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栗和满心惊惧。
当她拿脚面,抵住他左右翻滚的腰肢、蹲下来看他时,小石头猛地!扯下抠头皮的细手,拿尖长的指甲扣住她伸过来的手腕!
听见她“嘶”声喊痛,他才慌忙一把推开她……
鲜卑少年如同惊弓之鸟,即便这番猴戏一般的自伤,也没弄掉他系在耳后的木质傩面。
他瞪着茫然又锐利的灰蓝色大眼,仰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白皙指尖上的鲜红。
而被抓了一把的元无忧,只是往后退了半步,仍未放弃,又蹲下靠近躺地上蠕动的少年。
“小石头你发啥疯!那妖道把你脑筋拍断了?咋地你中邪了啊?”
元无忧瞧了眼被他抓伤的手腕,幸亏只是挠破皮的外伤,沾染的也是他的血,便又蹲过去。
他把这句听懂了。
望着犹如神女下凡,眼神悲悯的姑娘,他眼里的茫然,逐渐有了焦距。
“我是…小石头……小石头。”
元无忧一听,这傻孩子的脑子又不灵光了?
那她可别误人子弟了,得把他往正道上领啊。
“小石头是我起的,你说你叫弥月。就是……”
她双手的十指扩成了一个圆,连说带比划,
“弥月就是满月,十五的月亮。”
他呆看着她比量的手,一骨碌坐起来,忽然朝她伸手、将姑娘那双玉嫩的细手一把抓住。
元无忧:“……”
她刚想抽回手,他便松开了,又把指腹顺着她手腕往上滑……少年拿那冰凉修长的指头,专往她露肌肤的地方戳,还喃喃道:
“解衣…你是解衣……”
把元姑娘刺挠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忙缩回手,
“好家伙,你还记得这个名呢?我都多余解释刚才的弥月了…”
谁料他一听这句,灰暗的眼里忽然有了光,浑身都慌乱起来,连摇头带摆手道,
“我不是…我不是我……”
“什么不是?”
少年被她问懵住了,他忽然眼窝一红,眼泪便蓄了起来。
身形细瘦的鲜卑少年,连跪坐时都脊背挺直如竹节。明明生得一具清绝的傲骨,偏偏举止出其不意地,拿骨节洁白的修长十指,开始扯身上那包着削肩细腰的薄料交领衣衫,露出了里头靠细吊带支撑的、纯黑裲裆心衣,
“我不是…怀璧没罪,我没有…我,我给你,便不用献身、嫁女魃了吧?”
他的嗓音清凉嘶哑,尾音跟带钩子一样黏糊,映着木质傩面的窟窿底下,那双毛嘟嘟、湿漉漉的灰蓝色眸子,只怕他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听此一句,元无忧顿时如遭雷劈,心中腾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什……什么怀璧?”
此时此地,从一个人嘴里听到“怀璧”二字,元无忧自然想到的,是那位周国天子。
他自幼便有璧人美玉之称,少年老成,才得了小字“怀璧”,只是他未被长兄临终传位之前,更多的是被人戏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心里震惊,脸上便凝着眉眼,带着愠怒。
手底下更是使劲儿没个轻重,一抬手便钳制住他的下巴,连带木质傩面一起抬起!
越端详他那双灰黑色的眸子,元无忧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就越强烈,她的手劲儿愈发狠辣,几乎要连木头带他的下颌骨一起掐碎!
可这鲜卑傻子,只是在面具下痛苦的呼吸,眼里的湿润摇摇欲坠,终究没落下来。
元无忧有一瞬间怀疑,莫非他是失忆的暴君?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她掐灭了。
光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