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门外,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瞧着碧衣神女可怜,呼唤郑太姥出来一见。
人挨人已经挤到了摩拳接踵,却还能从人群中穿插而过,走出个墨绿色大氅的道爷,他木簪盘发,缓缓走近她,正是师徒决裂的光景。
即便苍白术不会治时疫,单凭他这些年在中原悬壶济世,专治疑难杂症积攒的民心念力,虽不算苍神医,也仍是令百姓信服的白药师。
也有人劝说,那玄女有些医术本事在身上,你们师徒三人何不珠联璧合?
厍有余仍宣称道:“白药师之徒分明是我,师妹只是学了师父的皮毛,而我得了师父的真传。”
百姓悟了:这是同门斗法呢?
作为师尊的白药师见此情形,只是负手而立,双眸紧闭。
“收手吧,我的治疫之方是她教的。”
正在此时,郑府的朱砂大门被四人合力打开,从中走出的郑太姥锦衣大袖,神态尊贵雍容。
厍有余连忙跟郑太姥举荐自己,说比养女表姑更博学,却被郑太姥拒绝:“我们世家大族认血缘,不认投机取巧,不劳而获抢人功劳的。”
走在郑太姥后头的元无忧,刚好听到这句,也心虚着呢,便没敢迈步出门。
她在门里眼瞧着,郑太姥杀伐狠绝,直接让人撵走了碧衣神女,把辱骂孙女之徒乱棍打跑。
元无忧这才装模作样的出门去,佯惊问:
“姥姥怎能为她一人,关闭药山呢?那孙女从前做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于是她便施然跪于门外,垦求姥姥开山放药,说玄女愿与神女共同抗疫。
她如此低伏做小,居然还有人抱来半筐泥巴、烂菜叶子的,连啐唾沫带往她身上扔,而郑玄女就这么忍受着灾民往她身上扔菜。
红袍男子系好蹀躞带,将佩剑往金钩上挂好出来时,正瞧见表姑跪在郑府门前,为灾民求药却被灾民欺凌,而郑太姥想上前去呵退灾民,反被喊话“小心误伤了您”。
日日相见的小表姑,眼下穿了身毫无花纹的水兰色大袖襦裙,扎着稚气的双垂环髻。
尤其是那张幼态未褪的脸,跟平日的英气逼人判若两人,在受人欺凌时,脸上流露出的委屈和倔强,像极了暴风骤雨下的莲花,娇嫩的花瓣饱受折磨,却韧性傲气的、不肯弯下腰肢。
见此情形,甭管她是不是做戏,恁谁也得保护欲上头,冲冠一怒为红颜想来个英雄救美啊。
高延宗旋即拔剑出鞘、跳下楼梯,那具高大瘦修的身躯,就站在小表姑身畔,将杀气外放。
“尔等刁民可真是好赖不分,郑姑姑跪在自家府门前,为尔等刁民求药,尔等竟然还被妖女蛊惑的恶意中伤她?谁还敢欺凌她的,尽管往我高延宗身上砸!”
无论是活阎王明目张胆的偏袒,还是他剑锋上朔朔逼人的寒光,都足够令人望而退却。
郑太姥更是亲自下台阶,拂去她身上肮脏,哭孙女过于仁德,太姥与安德王一合计,便颤颤巍巍的夺过安德王的剑,自己弹了弹剑刃,要亲手宰杀灾民,被看傻眼的元无忧赶紧拦下。
门阀世家出来的,果真人均文武全才啊。连花甲之年的太姥姥,都有着见人就砍、一剑封喉的枭雄之心!?
郑太姥见她的仁善之举,叹道:
“也罢,便如老身孙儿之愿,重开药山,但药是给郑玄女的,不是给抢夺功劳者的。”
经此一番有样学样的苦肉计,百姓终于发现,名声堪比女阎王的木兰城郑太姥,只对这横空出世的孙女仁慈宠爱。而玄女并非传闻那般,甚至极力和神女为善交好,倒显神女不懂事。
原本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看客,已散去了大半。
——正在此时,人群里突然挤出半个身子,那位身着藏青色袍氅的李氏大师兄,抬臂膀举起一只弓来,忽然弯弓撒手射出一箭,直冲着地上跪着的郑玄女!
破空一支羽箭‘咻’地一下窜过来!
元无忧望着那支直戳自己瞳仁的银光箭头,他摆明了要杀自己啊!最低也得瞎了眼!
刚才还凄凄惨惨满脸受屈的姑娘,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众目睽睽之下——猛地偏头撤身、自原地挪开向后一仰,却不料与此同时!高延宗也眼疾手快,平地跳起来飞踢一脚,整个人扑在她身前,却被箭头擦伤,射伤了膝盖。
小露身手的郑姑姑目光错愕,…她躲多余了?
随着一声闷哼,男子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歪着肩膀栽进了小表姑怀里。
郑姑姑遇刺,安德王挡箭负伤。
场中顿时乱了,郑太姥的护卫、安德王的近卫顿时集结,推走灾民,将场地围得固若金汤。
元无忧连忙低头去看,怀抱里的红衣男子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把上下牙咬的咯吱吱响。
高延宗此刻所承受的痛苦显而易见。
周遭安德王的部将已经凑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姑姑五哥怎么样了!
郑姑姑也没犹豫,循着被划破之处,一把撕开他膝盖上血淋淋的软绸布料,便露出一截雪白的膝盖,那薄薄一层的皮肉伤口外翻,鲜红一片流血不止,几乎见骨。
高延宗疼的脸色煞白,却还凄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