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他黝黑锃亮的凤眸忽闪着,正色道,
“你能有多好?跟那个神女,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吧?她都敢…妄想坐拥齐人之福,我就不明白了,有我还不够吗?”
元无忧如实回答:“确实够。”
高长恭:“嗯?”
“你是下到五岁上到十八…八十的小姑娘老姑娘都会喜欢的。”
小表姑明明是顺着他的话说,但因语气诚恳,眼神明亮,让他莫名的有些信服。
“有些虚伪。明明咱俩才认识没几天……怎么说的像看着我长大的一样。”
……
放罢河灯,又在河边摆起了曲水流觞的夜宴。
按尊卑上下分席而坐,元无忧如愿被列到了边缘,但她并不孤独,毕竟还有俩侄子一左一右陪她坐席呢。
彼时,换了身青碧色齐腰大袖襦的厍有余,特意让李貌搬了长桌竹席过来,又挽起半披肩头的流墨青丝,非要跟元无忧对面而坐,
落座之后,那边背剑的大师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看向心上人的眼神都快挤出水来了。
奈何她眼里只有对桌的旧相识。厍有余的目光里,毫不掩饰的针锋相对,元无忧却挺坦然。
周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门阀世家齐聚一堂对酒望江,大谈道法佛典,世说新语。
等到抱琴而来的苍白术,飘飘然落座在长桌之上,厍有余方一抬大袖,冲几步之远的她道:
“你们往赈灾粮里掺沙子压重量的事,我们已上报了邺城,只怕用不了两日,邺城便会来人查办你和安德王了。”
此时的安德王端酒杯的手微微一抖,目光不自觉的瞥向小表姑,他毕竟心虚难免心头紧张。
元无忧镇定的点头,眉目刚烈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鹿死谁手,你先看热闹吧。”
高延宗一瞧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的忐忑也消减了不少,罢了,至少还有她陪葬呢。
坐在右手边的高长恭,乍一听只觉心惊,往左边瞧了瞧姑姑和五弟,见俩人面色如常,自己还是担忧的问,“你为何往里掺沙子?你们在用什么计策?那沙子还能挑出来吗?”
“沙子不用挑出来,但能挑出来谁是灾民。饿的不行的人,才不管里面有没有沙子,也省得没受灾的和富户混吃混喝。”
赈灾粮还没下发到百姓,竟算计到这种地步!鬼面大将顿时瞠目结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有些埋怨姑姑与五弟厮混胡来,又不禁感叹姑姑的小脑袋瓜……真能寻思。
厍有余闻言,猛地一拍竹席桌面,“你盗用和珅的创意!还说跟我不是一个地方来的?”
元无忧听着直皱眉,“什么合身不合身的?这不是贪官污吏偷梁换柱,常见的手段么。”
苍白术见状,无奈的扶额:“你们两个能否休战片刻?明明这些事与你们无关,为何要掺合?”
对于修道之人来讲,人世间的烦恼皆因自取。
但元无忧就是红尘中人,她以排忧解难为乐。
故而元无忧郑重道:“为了高长恭。”
旁边刚掀开鬼面盔一角,正要去饮杯中酒的四侄子一听,忽然抬起脸来,凤眸黝黑灿亮。
厍有余点头,“我也是。”
高长恭又默默扣上鬼面盔,低哼了声,
“晦气。”
“……”
原本这个犄角旮旯,已经够针尖对麦芒、土匪遇流氓得了,偏偏尝草仙姑又拖着大袖道袍,端酒杯凑过来打趣道:
“说听闻此处都是仰慕兰陵王之人,既然师侄押宝的这位神女徒孙口传天机,必有不同之处。”
安德王旋即附和:“既然这位李夫人钦慕四兄,又满口窥破天机之言,想必对歌颂四兄的《入阵曲》颇有造诣吧?不如歌舞一曲以娱宾客?”
高延宗依旧稳定发挥,先捧后摔,给厍有余戴了高帽,又话锋一转让她歌舞以娱宾客。即便厍有余真会演奏入阵曲,也成了搔首的伶人。
厍有余赶忙推说自己五音不全,不通音律,也不会跳舞。
这下高延宗便有话讥讽她了,当即提起初见那日,她便把自己当成兰陵王,大谈旧相识,也不过是顺口胡诌,和她的存在一样虚假,摆明了是坑蒙拐骗的刁民妖女。
就在这时,被尝草盘问半天的苍白术瞧不下去了,为给自家徒弟出头,便要亲自用瑶琴,演奏入阵曲献给兰陵王。
尝草闻言大喜:“贫道记得,你师尊白鹤隐精通音律,擅抬腿抚琴,你最好得了他几分传承。”
苍白术依言,当即一撩宽大的袖子,当场一抬长腿,把瑶琴置于膝上架着,甚至都不用另一只手支撑,便拿清瘦的指头抚弄起琴弦来。
元无忧看呆了。
这可太要技术和体能了。
苍白术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柔弱不能自理吗?如何做到一抬腿就立住能当琴桌的?
眼前夜月之下,这道墨袍宽大、抬腿抚琴的男子身形,混似元无忧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见到那几次白发师尊抬腿抚琴。
安德王本想让对面下不来台,没成想真看见道长天人之姿了,连兰陵王都不禁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