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苍白术把小姑娘百般娇养,如今她却肯把唯一的床铺,让给小哑巴和师父、以及孩子,而自己躺在两条合并的长板凳上。
倘若搁在中原,但凡是个有教养的男子,都不会安心享受姑娘的受屈谦让,可这华胥姑娘拿他当弱质男流,一边给病患优待婴孩,一边讲究尊师重道。
苍白术心头翻涌着涟漪,一时不知所为何因。
面对入夜更深,桌上的灯烛摇曳。
白纱撒幔的床帷子里,苍白术褪去了墨青色长衫,只着薄薄一层贴肉的黑中衣,盘腿而坐。
彼时师父长睫低垂,神情慈爱,认真的给襁褓中的女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羊乳。
元无忧瞧他十分有人夫的气质,心头痒的不行了,那夜的放肆她觉得还不够,倘若娶他,童男血和活人参这俩药引子都有了。
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近水楼台的月不摘,不也是留给别人采撷么。
至于师徒辈分,等自己成了他妻主,谁也甭想知道她嘴上承认过这么个师父。
毕竟又无拜师茶、行大礼,发拜帖。
正在此时,突然“扑通”一声重物坠地,男人忽然长睫一抬,呵斥道,“你连哑奴都不看顾,只盯着为师做什么?”
元无忧这才瞧见,眼蒙一条白绸带的瞎子掉在地上,到处摸索着。
“师父,你怎么凶巴巴的,在我们西北和蜀地都容易嫁不出去。”
她叹了口气,上前把人扶起,顺便把有些勒肉的布条扯松了些。
黑衣男子下颌一抬,嗤笑时高耸的喉结都跟着一起滑动,
“谁给你的胆子,觊觎一个无情道?即便天底下没女人了,为师也不会沾染你个天风姤!”
元无忧耳朵一竖,“什么什么?”
她自幼修习紫微帝王术,但对周易六十四卦也略有耳闻,她竟不知,他何时给她卜了一卦?
天风姤无非是女子风流么?在母尊,这种事最平常,所以她只是笑了笑,
“你是无情道,那我便是绝情道,天风姤又如何,只要不是山水困蒙,一事无成。”
一旁的小哑巴不肯起来,就往地下一坐,因看不见,只能用手摸索着床沿儿,而后抓着她来搀扶的手、拽到床榻上。
那意思是让她上去。
元无忧只好哄他,
“老弟你听话,姐喜欢睡地上。你得上去陪我老师父啊,不然他怕我半夜冒犯他。”
苍白术咬牙恨齿:“为师“老”了么?”
小傻子貌似听不大懂,最后是被她拎上去的。
累的元无忧胳膊一酸,差点儿趴下,又被倚在床跟的赤霄、干将硌了一下。
苍白术瞧她脸色煞白,不禁蹙眉,连忙下榻去扶她起来,低声道:“刚服了药引子没几日,你身体不会这般虚吧?”
他一来扶,她干脆放赖了,笑着抓住他修长冷凉的五指,“药引子除了童男血,不还有活人参么?你牺牲大一点,我许会一夜痊愈。”
苍白术把她手一甩,冷眼哼道,
“放肆!你这逆徒…最好克制你久旱的欲念,再说此等下流言辞,为师便不管你了。”
“哎呦好师父,我克制!”
……
第二日她也没犯懒,身背双剑前往木兰城。
原本风摆穗要护送她去的,正跟她介绍自己有匹宝马良驹,是漠北突厥的踏雪宝马,四肢粗壮健硕,浑体漆黑就蹄子雪白。原是周国主赐给一个南梁降将的,经沌口之战后落到齐国,又赏赐给了她。
壮姐连马鞍都套上了,却收到上级长官送来个羽檄,比平时的文书多了根稚鸡羽,定是有紧急军情。
瞧着女城主面色凝重,未曾展信先愁眉不展,元无忧连忙拉着自己的马,识趣的道别。
***
豫鄂腹地,三国交界。
日升辰时,青衫少年打马掠过青翠草地,出了里外贫瘠的忧岁城,她才知长江以北的中原,四月也是被油绿爬满了山坡草地。
早听闻这座“木兰故里”之城,自百年前《木兰辞》与《孔雀东南飞》并举为乐府双璧后,便引得无数簪缨墨客造访。
这首民谣将北朝英豪并起、男尊女贵争锋之象彰显尽致,有臣民游人风光顾盼,皇朝推崇,木兰城自然越修越繁华。
刚从忧岁城出来的黑马少年,此时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惊到原地勒马,任由头顶的高马尾被风吹得、缠绕脖间……她早知道木兰城繁华,没想到亲眼所见,竟这般繁华!
忧岁城外荒田疫病,萧条破败,木兰城却连城墙都修了飞檐走脊,上铺青色琉璃瓦,城门上彩绘壁画。一幅幅浮雕工笔细致,绵延连贯,从机梭声到赴戎机,将军战死壮士归,更有有跪受可汗赐勋、对镜贴花黄,似乎画全了整首木兰辞,还在每块画砖一侧篆刻碑体小字,正是诗中内容。
连守门的士兵都个个气宇轩昂,身披的山文黄铜甲熠熠生辉,穿的比忧岁城主还华贵。
小姑娘利索的滑鞍下马,牵马走进了来往穿梭的人群。
一到城里便是昌荣都市,各式店铺的叫卖声络绎不绝,暖风送来糕点的甜香馥郁,连桥边垂柳吹出来的白絮,都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