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这几日郁郁寡欢,直接影响了病情恢复。因她出了馆子就喊脸疼,便找了个客栈晾风。
那脸上的嫩肉愈发红肿,甚至因整日盖面具,焐出了脓包来,疼的她躲在屋里不愿出去。
为省银子和照看病人,俩人只开了一间。
日近黄昏,师父平素就爱打坐,睡得极少,以前觉轻到她翻个身他都能醒,眼下同处一室,更不怎么睡了,便给她脸上扇风,满口自责,但绝不悔改,还说教她要听师父医嘱。
给元无忧烦的不行。
她倒没觉得跟他有关,只是临近南司州和木兰城,她是近乡情更怯,拉不下脸投亲靠友。
更要紧的是,她怕遇见那个齐鲁大汉,人家提过曾在南司州跟周国打仗。当日她牛气冲天晾着援军看戏,自己本是风光无限一战成名,却落得今日重耳在外,有家难奔有国难回。
大街上如果遇见人家,她得扭头就跑。
苍白术瞧小姑娘愈发消沉忧郁,以为今天在馆子里伤她自尊了。后一想,小姑娘活泼些倒省得被欺负,更何况她是母尊皇女,若结下了梁子,只怕回头师父和华胥都饶不了他。
苍师父便琢磨法子哄她,可她只想自己静静。
他无法,扭头出门去了。
元无忧半天才发觉屋里少个人,苍白术本就孤僻,眼下被她撵走,不会不肯回来了吧?
她正担心着,下地穿鞋,拿着外衫要去找,人便推门进来了。
墨绿衣衫的男子迈着门槛,手里拿一包东西走近,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徒儿,来吃糖糕。”
元无忧心头一热,道了声谢便接过纸包,“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却突然瞧见那纸包上有片红印,凑近一闻,竟是胭脂。她登时脸色一僵,“女人送的?”
男子长身鹤立,正站床沿儿满眼慈爱的瞧她,闻言“啊?”了声,他徒弟竟会算卦?
“那摊主剩最后一块,卖给了一个姑娘,恰好是我前两年治过的病人,便把那份给了我。”
坐在床沿儿,手捧糖糕的小姑娘挑眉撇嘴,
“你前几年咋认识的姑娘?”
“自古乱世僧弥闭门,道士下山悬壶济世,每逢灾年,师父便叫我云游四方,故而得见。这鄂豫之地我常来常往,民间多唤我为白药师。”
元无忧还以为他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圈地清修的贵公子,原来是个踏破铁鞋的浪荡药师!
她越想越气,把糖糕往旁边一推,
“我可不吃你靠出卖色相得来的。”
苍白术眉头一蹙,“你这逆徒休得胡言!她询问我为何买甜食之时,我也称是买给义女。”
元无忧:“……你会不会排辈啊?我父母跟你师父同辈,你成天占辈分便宜,欺师灭祖啊?”
后又咬牙切齿的补一句,“你管谁叫逆徒?你也配当我师父?”
男子乌亮的瞳仁骤然一凛,眉眼间颇显凌厉,未曾言语,先拧成一股不怒自威。
“放肆!我奉身死道消之命来医治你,助你千里投亲,你自己临阵不前,倒在此顶撞师尊,欺师灭祖?”
生来尊贵娇养长大的华胥国太女,要搁以前,元无忧连鹤隐都骂滚不误,直率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那真是唯我独尊。
眼下她毕竟只有往前奔这一条道,无路后退,她不该寒了苍白术一路护送的心。可又一想,自己已经冷静沉着的过分了,过分到能压制自己的脾气,预测每一种过激之后的后果。
而他呢?她不过顶撞两句,就成欺师灭祖了?
小姑娘的双凤眼在灯烛淬亮之中,把原本的褐色琥珀凝成黑邃的深潭,不知是上挑的眼尾、还是飞红的眼睑作祟,让她明明满眼都是不怒自威的侵略性,却又勾人夺魄,简直要索情。
苍白术被她充满进攻性的眼神扎了一下,一种被恶狼盯上般的忐忑,在心底腾然而起,后脊梁发凉。
“这就欺师灭祖了?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
一只手突然把他手腕叼住,小姑娘也不知哪来的强悍力气,竟然把他整个身体拽进了怀里!
元无忧坐在床沿,清瘦的男子如一堆骨架扑面而来,被砸的小姑娘居然稳如磐石,幽静馥郁的辛夷花味儿,喷香喷香的一同往她鼻息钻。
当男子扑坐进怀里那一刻,元无忧突然明白自己为何生气了。因苍白术便是那个司空见惯的年长者,一生所遇女子无数,她算不得什么。
庆幸的是,她扶住他腰身的手明显感觉到,苍白术浑身一僵,尤其腰肢,在衣料下都连忙躲闪带颤抖。看来他被人触碰的经验甚少。
乌润鹤眸在此时,竟流露出几分委屈。
他跌坐在姑娘腿上时,那处蛰伏的蚌肉正好被磕痛,苍白术如被烫到,连忙弓腰起身,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床板上,撑着俩人的距离,一手往回拽自己的手腕,脸上犹因命根受创而疼的发白,细密的长睫也惨然低垂…
“如、如此失礼!还…不松开?”
苍白术只是清修,而非不懂,这、这分明是男女逾矩亲近之举!再这样下去不定发生什么。
窗外接近满月,原本一直没注意的蝉鸣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