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寅从永宁殿离开之时,面上看着依旧是一派平静。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掩藏在袖下的手指,正不自觉微颤。
不是害怕。
而是,兴奋。
刚刚景王殿下所说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但也,实在太有诱惑了。
他实在放不下这份仇恨。
对萍儿母子的亏欠,对未能保护好阿狸的内疚,都已经化作对宣元辰的恨意。
如今既然有能够报仇的机会,他怎能轻易放过?!
圣上顾惜自己的名声,不愿背上所谓的弑子之名,可偏偏,这世间最多的事,便是事与愿违了!
江寅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满天繁星。
明日午时之前,宣元辰便会被送出皇宫了。
燕山行宫,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永宁殿内。
送走江寅后,宣明曜展开一封刚刚从宫外传递来的密信,仔细一字一句读完纸上的内容后,她将那密信轻轻一抖,纸张随风燃烬,不留半点儿痕迹。
宣元辰废了,想来应该有人很高兴吧。
没想到,这宫里居然有一条藏着这么深的毒蛇,直到此刻才终于按捺不住露出自己的毒牙。
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露了面儿,她便已经失去了最大的优势了。
督建江山阁重修一事,可让自己暂时从朝堂的风口浪尖上退下来。
同时,也更方便自己做一些事了。
当时自己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许多事上都是收敛了锋芒和手段的。
既然如今有人想浑水摸鱼,那自己就将这池子水搅弄得更浑浊一些,看幕后之人还没有没有能力,从这其中捞到她想要的那条鱼了。
第二日,巳时末。
如今病得根本起不来身的宣元辰,被几个人搀扶着半扶半抬给送上了马车。
而全程,宣元辰都仿若是一道幽魂一般任人摆布。
自从昨日得知自己被废黜王爵终生幽禁的那道旨意后,宣元辰不敢置信地高呼不可能,而后更是不顾病体一下从床上跃起,从江寅的手中夺过圣旨,仔仔细细看着上头每一个陌生的字眼。
废其礼王尊爵,贬为庶人,圈禁燕山行宫。
父皇,废了自己?!
“不!父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儿子啊!我是你的亲儿子啊!”
你怎么可以废了你的亲儿子呢?!
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后,血气上涌,大口的鲜血从宣元辰的嘴中喷涌而出,他握着圣旨直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就算他如今只是个庶人了,可太医也不敢就这么对其置之不理,拼尽九牛二虎之力的医治,好容易才救回了宣元辰这条性命。
可宣元辰自醒来后,便像是傻了一般,只呆呆望着一处。
不说话,不用膳,不吃药。
而圣上那边对此的回应只有一句话。
“不必管他,由他去!”
今日被抬上马车的宣元辰,几乎已经只是一具空躯壳了。
他呆呆地歪靠在马车中,手脚被人用布带束缚住,眼神一动不动,听着外头的动静。
父皇倒还真是看重他,让千牛卫负责押送,更吩咐了江寅全程随行,务必要看着他活着进燕山行宫。
这是怕自己一个想不开死在路上吗?
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宣元辰如今已经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昨日太医以为他昏厥着,加之也觉得他这个庶人日后没了什么用处,就那么堂而皇之在他的床榻边聊起了脉象。
气血大亏,寿数有碍,保养得宜,也不过再续最多十年光景。
哈哈,多么可笑,不过十年光景。
他最多也不过活到二十多岁。
这还得是宫中各种名贵药材都一一用上,太医悉心照料的情况下。
自己去了行宫后,虽说衣食住行供应不会短缺,可还要想像昔日皇子一般的照拂,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那自己还能活多久?
五年?
三年?
还是更短?
早知是这般结局,当初的争抢又是为了什么?
一行泪无声地从宣元辰的眼角滑落。
恩济庄倒塌的事,他明明是无辜的,却最后要承担这般后果。
长喜的背叛,秦尚的糊涂,父皇的冷漠。
所有的一切合起来将他击入了深渊。
罢了,就这样吧。
宣元辰连一句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已经彻底放弃了。
车轮缓缓转动起来,听着外头的声音,像是已经离开了皇宫。
皇宫,这个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以后,怕是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吧。
宣元辰突然有些挣扎着想起身,他想最后看一眼皇宫,最后看一眼这个自己生于此,长于此的地方。
可手脚被束缚住,加上本来他身上就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之下竟是直接摔落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砸得他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而马车外,却并没有任何动静,好似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里头的异动一般。
嘴角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