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晟并没有急着往下说,而是深深望了宣明曜一眼。
而后,转头看向那暖棚。
“殿下心中对于幕后凶手,已经有了猜测吧?”
纪晟低声道。
宣元辰的手段太拙劣了。
或者说,他太心急了。
他针对宣明曜,针对得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明明到了现场,却并不焦急于救援,更像是盯着宣明曜在现场的举动,生怕她查到或发现什么一般。
明眼之人都能猜到,他必定在这其中有所牵扯。
宣明曜不意外纪晟猜到。
他本就个聪明人,在皇都内更有自己的情报密网,某种程度上,他对这皇都的掌握,并不弱于自己。
从他能够拿捏住常金山便可见端倪。
轻轻点了点头,宣明曜的目光也一同落在了那暖棚上。
“很好猜,不是吗?”
唯一不好猜的,便是他所用的具体手段,以及,到底谁给他提供的帮助了。
“那殿下预备如何?查出真相让陛下将其幽禁?以此为要挟让他退出夺嫡?或是交换一些旁的……”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宣明曜直接打断了纪晟的话,而后,转过头看向他。
纪晟一愣。
他眼前的那双眸子里,满是笃定。
“他是皇子。”
陛下不会杀他的。
一个拼命想要在青史之上留下明君之名的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身上有杀子这般污点存在的。
莫说如今死的“只是”一些百姓,便是宣元辰真的做出谋逆这等大事,圣上多半也会留他一条性命,幽禁终生不得出,最多过个几年,让其“病逝”罢了。
“皇子又如何?他为了夺权,连这等泯灭人性的事都做得出来,他还配当一个皇子?”
宣明曜的手,不自觉摸上了腰间的马鞭。
只是一鞭,如何能够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这世上让人死,多的是法子。本王说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里躺着这么多无辜惨死之人,他有什么颜面继续做锦衣玉食的皇子。父皇杀不得,本王难道还杀不得吗?”
父皇不愿又如何?
其实,若是自己愿意,她完全有能力让这满宫的皇子都以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死去。
她并不是没有这样的能力。
可宣明曜不会这么做。
因为,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是有礼义廉耻,知对错取舍的。
尽管他们共同追逐那个位子,可争是一回事,不择手段是另一回事。
一旦破开了为了权势对手足亲人下手的先例,宣明曜也不敢保证,自己有一日会变成何等模样。
人心中都有恶魂,一旦放开,便有可能变得彻底不是自己,失去了人的模样。
宣元辰如今在她眼中,就已经算不得是个人了。
所以,他必须死,必须为这些百姓偿命!
而且,宣明曜不会让他光彩死去。
他该为自己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日后,或许会是您的污点。”
就算做得再隐蔽,后世之人如何不会猜测?
他们会说,当年她是如何弑杀了自己的兄弟。
说不准,还会猜度她是故意用恩济庄设局来坑害礼王。
她是一个女人,后世绝对会用最严苛的眼光来审视她。
“污点?本王若不处置这件事,今日这些百姓的痛哭声,那一张张惨死的面容,这个冬日里呼啸的寒雪,才会是本王这一生都跨越不了的污点。”
在这漫天大雪中,她的身影格外孤寂,却也格外坚定。
纪晟愣了片刻,而后轻叹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殿下那日同我说,您或许不会是我所期盼的那颗帝星。但如今,我想再说一次。您是!或许这世间永远不会成为我所期盼的那般,但最起码在您手中,它会比如今要好。”
最起码这般的希冀,他从未在其他皇子身上见到过。
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人给过自己这般的希冀。
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我的确发现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工部的季公绞车终于运来了。
这个庞然大物,动用了滚车拉动才终于艰难运来。
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头发已经斑白了的季般度。
虽是除夕,但他仍在工部衙门中研究如何再度精进绞车,正好碰上前来调度绞车的元颖。
在了解了情况后,这位季大师二话不说直接跟着前来的。
尽管他如今腿脚都不太方便了,冬日里一触碰寒气更是膝盖都直不起来。
但他还是跟来了。
他到的时候,宣元辰正在一旁搭好的棚子中,披着大氅烤着火,只在季般度到的时候才露了面。
“景王殿下,礼王殿下,晋大阁领。”
季般度匆匆朝着三人行了礼,而后快声道。
“这绞车如今还未大规模制作推广开来,工部中会用的人不多,大多都休沐在府,下官便跟着一同前来了。”
“多谢季大人。”
宣明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