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身子微微坐直,以一种缱绻却也掺杂着警惕的复杂眼神看向桑月见。
“说说看。”
即便如今桑月见已经算是他心尖上的存在,但听到桑月见似乎是支持明月奴后,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戒备和怀疑。
这几乎已经是写入一个帝王骨血中的存在了。
桑月见好像没察觉到如今有些暗流涌动的气氛,她的唇边漾开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
“其实说来倒是感念陛下,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有一个表弟薛明彰,当年得蒙陛下看重将其选入了千牛卫,此次两江之行,他便在公主的随行之列。之前臣妾还并不知晓,可前几日,两江战事平息,他往家中传了一封信,舅父和舅母才知晓,原来表弟是去了两江。舅母昨日入了宫,和臣妾闲聊了一些家中事,也说起了表弟在两江的历练。”
因着桑月见得宠,再加上圣上如今也知晓桑月见和她母家的那些龃龉,所以给了桑月见的舅母一个四等硕人的封诰,更特许了桑月见随时可传召家人入宫见面。
所以,此时提起自己的舅母,桑月见毫不避讳。
桑月见在圣上面前坦白得有些可怕,寻常妃嫔和母家的书信或是往来,都不敢在外多谈半句,便是圣上问起,也只说是问候家人康健之类的琐事。
但桑月见就是能够直白地告诉皇帝,她从舅母口中知晓了两江之事。
这种事,可是事涉前朝了。
虽说如今圣上宠爱,但若是计较,怪罪下来,也是探听朝政的罪名。
“说了些什么?”
圣上却并没有怪责的意思,他将桑月见拉入怀中,低声问道。
相反,桑月见这难得的坦诚,倒让圣上心中觉得十分熨帖。
“明彰倒没说什么要紧的事,主要是报了平安,同时也提到了乐安公主和裴大人此次在两江对其颇多照顾。只是,有一点舅母无意中提起,倒是让臣妾注意到了。”
桑月见柔柔抬头望向圣上。
“乐安公主本来身份十分保密,可偏偏,谢望之谢大人在城墙上直接叫出了公主的封号,当时城墙上那么多将士,几乎大战未完,这事便传开了。”
说到这儿,桑月见轻叹了一口气。
“明彰信中提及此事之时,对谢大人颇多怨怼之意。舅母跟臣妾说起此时,也是怕明彰年纪小,性情急躁,将来因为此事得罪了谢大人。只是,臣妾听完后,心中却一直在思量此事。”
“谢大人按说是外臣,之前的宫宴,谢大人之前的品阶应当也是不能入殿内的,他是从何处得知了公主样貌?臣妾,有些担心……”
看着圣上眼中的思量,桑月见垂下眼眸,缓缓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中。
“有些话,臣妾知道,身为后宫妃妾,是不该多言的。只是陛下,臣妾知晓您对乐安公主的疼爱,也知晓您对两江百姓的看重。将最疼爱的公主派去两江,您有多不舍,多担忧,这些时日里您的几次风寒,也有挂念公主,夜不能寐的缘故。臣妾陪伴在您身旁,怎能不知。”
说到圣上的身体,桑月见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臣妾妄论朝政,陛下责罚,臣妾是没有半句辩驳的。只是陛下,臣妾觉得,此事,乐安公主无辜,您更是为难。明明您是最疼爱公主的,公主也是最敬慕您这位父皇的。如今却阴差阳错被推到如此尴尬境地。太子殿下或许不了解内情,才觉得公主有错。但臣妾大胆直言,此事中,谁都未曾有错。若有错,也该是谢大人!”
桑月见的话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孩子气般的咬牙切齿了。
她觉得,全都是谢望之管不住自己的嘴,才让如今公主的身份被暴露,弄得陛下和公主都陷入为难的境地。
圣上倒是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你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这些话,满宫嫔妃怕也只有她敢说。
不过,圣上嘴角的笑意倒是更真切了些。
月见之前在他面前也是有些拘谨的,不过伴随着纪容卿在这宫中的逐渐沉寂,她似乎也终于慢慢接受了自己成为独宠的事实,在自己面前也渐渐放得开了。
有些话,唯有真心爱慕自己,担心自己,才会不顾后果在自己面前说出。
毕竟,如今谢望之可还是没有公开被处置过的。
自己给的命令,是将谢望之秘密关押,到时候一并押送回京。
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两江巡察使,是备受重用的新贵。
月见和谢望之素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恩仇,如今这般说,也必然是站在自己和乐安这边所思虑的。
后宫干政,是重罪,便是再得宠的宠妃,在这件事上一贯都是谨慎得很。
唯有她,那般傻。
“朕知晓了。乐安这件事,朕心中有打算了。”
手指在榻边的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圣上心中倒是真的放心了下来。
他一直最担心的,还是明月奴的心思太大。
若是挟功逼迫自己给她封赏,那可就触犯了自己的底线了。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圣上倒也未曾全然相信,还是准备让人去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