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衣沉默许久。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你在大学期间就挺喜欢他的。”陈桓岳低声说,语音里透出点讽刺,也不知针对自己还是杨衣,“我们有两次约会时看的就是他的电影。我记得很清楚,一部是爱情电影,叫《午夜探戈》。另一部是一部动作片,叫《迷失深海》。”
杨衣想解释,比如那时候只不过是将克里斯当成一个遥远的明星,一个生活中的消遣 ,与他的恋爱也并未三心二意之类,然而她张了张口,又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她的目的不是要一刀两断吗?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你怎么知道的?”她又问。
“之前他在博客上晒了你们的合影,你们还在联合国宴会上遇到过,花边新闻上还编排过你们俩的绯闻……再基于你曾经那么迷过他……”陈桓岳望着她,“一个月前,克里斯·诺顿公布自己有了新女友,虽然不是你的脸,但你认为换一副面孔,我就认不出来你吗?”
杨衣舔了舔嘴唇,此刻她开始担忧一个问题: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和克里斯·诺顿在恋爱?
身边人流逐渐多起来,杨衣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走出了夜市,朝不远处一个公园走去。陈桓岳沉默的跟随她的脚步。
“你和他真正在一起,也不过三个月吧?”陈桓岳平静的问,他似乎想像朋友聊天一样,以一种平常的语气谈起这件事,然而语音中的轻颤、呼吸的频率,都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嗯。”杨衣思绪似乎在别处,只是本能的回应了一声。
“在五明市,那时候距离你们相识才两个星期,你就和我坦白你有男友,而那时我已经整整等了你两年。”陈桓岳突然冷笑道:“杨衣,我们在一起两个月才第一次牵手,你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杨衣脚步忽然停下,她环抱双臂,侧对着陈桓岳冷笑道,“一见面我被他迷的神魂颠倒,这就是事实。”
假如陈桓岳像克里斯那样有敏锐的情绪感知力,就会察觉杨衣此刻的动作是一种防御性身体语言,她的冷言冷语更多的是一种自我保护下的应激。她像刺猬一样,当感知到外界的危险时,本能的竖起身上的刺作为防御。
陈桓岳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他面色苍白,双臂轻微的颤抖,眼镜下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杨衣,眼白因充血而显得红红的,冲盈的水分迅速在眼眶中凝结,他努力使那些显得过分软弱的水分不要落下。
杨衣一下心软了,并且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后悔。
忽然,陈桓岳转身就走。
杨衣想说些什么,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又沉默了。
这样不是正好吗?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她在内心自嘲。很好,这下他应该彻底忘记过去了,去过他自己的人生。
她坐在道边的花坛上,一棵巨大的悬玲木遮天蔽日,阔大的叶片在夏夜微风里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那时她因为畏惧同学们的异样目光和流言,以及一些自卑敏感的心思,不敢公开和他的恋爱。
每当傍晚到来,她就像一只只敢在黑暗中行动的老鼠一样,偷偷去学校外赴他的约会。他会按照她的吩咐在学校东门侧大树那里等他——那也是一棵巨大的悬玲木,枝叶展开,遮天蔽日。
他带着帽子和口罩,百般无聊的倚着树,时而望一眼路口,时而看看信息。
等终于看到她匆匆而来的身影,他一把将口罩拉下,委屈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为什么我们谈个恋爱像地下党接头一样?”
那时,她满心愧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鼓起勇气说:“对不起。要不……”
“不要!”陈桓岳一把捂住她的嘴,“好吧,好吧,地下党就地下党吧,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光明正大的执政党!”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头也不回。
她知道,他为她轻易就说出那个“要不……”而生气。
她握紧了他的手,暗地里感激他的拒绝,也感激他的容忍,更感激他像个梦一样降临在她贫瘠的生命里,让这一棵荒漠中的小草也能感受到春天的美丽。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她坐在石栏上想,如果我没有超能力,如果没有遇见克里斯,面对他还能如此冷漠吗?难道我不会暗暗感激他的长情吗?难道我还会因为那颗敏感又自卑的心再次拒绝他吗?难道我不会喜悦的牵着他的手,跟他一起重新走下去吗?
忽然,陈桓岳大步流星的掉头回来了,杨衣还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话,却见他经过她时,连脸也没有向她这边侧一下,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带起一阵风,就这么离开了。
杨衣这才想到,哦,他的车还停在停车场,这是走到前面突然想起来,又掉头回去了。
不知怎么的,她忍不住想笑。
她扭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大步流星时,衬衫被夏日晚风鼓胀起来,仿佛还能看到往日那股少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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