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二十球杆(上)
倒春寒的冷风余孽还在肆无忌惮地刮,断崖式骤降又攀升的气温却没再杀出一记回马枪,掺着雨水雪粒扒在地面上的冰碴儿融得遍地稀里哗啦,湿黏泥泞地淌过马路中央。
文化产业园区管片儿派出所的巡逻警车八成是被晌午那会儿的“投毒未遂”折腾得后怕,园区门前例行巡视一脚油门的治安标杆路段这会儿已经兜绕了两圈又刹车停下,红蓝警灯和车尾临停闪烁的频率相当一致地晃过路面街边,直等到车场保安端着肩膀抖着寒颤地凑到警车跟前汇报二三,巡街民警这才心安落定似的拍灭了双闪,隔着车窗玻璃扬手一招呼,不紧不慢地把巡逻警车开向下一个重点的巡查路段。
邵桀盯着渐行渐远的警车顶灯看了半天,偏过脑袋敏捷地躲开了楼顶房檐融淌滴落的雪水,然后耙了耙发顶缓慢地抬起头来,眯起眼睛打量着头顶上摇摇欲坠的小冰溜,稍微挪蹭了几步,侧肩倚靠在露台角落的墙沿。
“够歹毒的啊蒋唯礼,还真找上了沈遇安……”
邵桀遭人欺凌误闯凶案,险些把自己囫囵个儿地送进阎罗殿的那一年,沈遇安几乎算得上是除了彼时暂未深入交识的江警官以外,唯一的那么一位无论任何听风来雨,都未曾动摇过对邵桀真诚以待之心的小傻蛋。
俩人虽说年纪相仿,可大概是因为家里有一位需得细心呵护病弱娇气的小妹妹,擅长为人兄长的沈遇安几乎是本能又时常地拉扯着那会儿整日里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邵桀,润物无声地捎带几分不着痕迹的帮衬关切,顶着队友的名号默不作声毫不逾矩地守在邵桀身旁,不催不促地等着他温温吞吞地自漫天糊地的晦暗里踱步起身,然后再看似无心地勾住他的肩膀,陪着他昂首阔步地迈向下一片天地,寻找什么青春热血的自由徜徉。
“上次全明星那会儿他就说小宁要手术住院,前段时间问了一嘴,被他搪过去了,估计恢复的情况——”邵桀话说至此忽然一顿,捏攥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扣紧了些,“他爸又去赌了?”
“他妹妹的情况涉及到医院系统里的消息,我还没来得及找到人详细打探,不过沈遇安那个赌鬼的爹,倒算得上是跟我有点儿渊源。”赵昭应声一叹,稍微咋舌,也觉得这事儿事出有因格外艰难,“三年多四年往前查赌行动的时候,我跟踪报道那会儿就见过他爸‘不远万里’地被扣在盛安的拘留所里面。估么着也是没老实多长时间,相当‘与时俱进’地把沈遇安的钱都糟蹋在了网络博彩上面。”
邵桀倏地蹙起眉:“沈遇安之前倒是说起过他爸好赌的事儿……但是他说,现在基本上算是跟他爸断绝关系的状态,他攒的钱都搭在了小宁每个月固定支出的治疗费……”
“讨债讨上门,都快出人命了,你那老搭档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狠不下心来那就得管上,那可是个无底洞啊……单凭他自己,根本就是填不完的填。蒋唯礼还不就是看准了他这段时间缺钱?”赵昭又是唉声一叹,犹豫地吸了吸鼻子,“你……要不提个醒,劝一劝?但凡沾着这个边儿,以后……可就难办。”
“……”
邵桀没什么表情地闷哼了一声,没应下也没拒绝。他撩起眼皮搭了一眼哗啦啦碾碎了院内停车场门口那一小汪平静积水的黑色别克,敛回视线溜号半晌,又觉得眼熟地循着那道几乎潜藏于夜色的车尾多瞧了几眼,可未及多想,视线偏错余光一扫,就正瞧见几分钟之前还满脸紧绷僵硬的温夕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开始,抱着一兜子试图“投诚”讨好的零食大礼包,眼巴巴地贴身站在阳台落地窗前,觑见邵桀侧身瞥过来的视线,微微张着嘴使劲吞咽了两下,委屈巴巴地扯出一张有点儿倒霉的笑脸。
邵桀先是一怔,诧然地抬了下眉毛,随即才无奈又好笑地压下掌心,示意着他少安毋躁地眨了眨眼,攥着手机快速轻声地跟赵昭叮嘱了几句观望沈遇安近期情况的关切,耷拉着脑袋在这块一尺见方的防滑瓷砖上踩了几个来回,挂断电话转身钻回到训练室之前,莫名在意地回头侧身,定定地朝着那道跨步迈出驾驶座位,西装革履的挺拔身形上了了一眼。
梁霁抖了下西装领口,偏头看向披挂在后排座椅上的大衣外套,有些厌恶地蹙了下眉间。
他甩手合上车门,拨正了稍微滑偏卡箍在小臂上的腕表,整理袖口衬衫时略一分神,似有所感地循着一道并不算尖锐的视线仰起头来,然后打量着那张惊愕一瞬又迅速恢复淡定的侧脸,热络地朝他挥了挥手腕。
徐沐扬正好斜挎着她那个风里雨里价格不菲的手提包,裹着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地缓步站定在梁霁身前不远的台阶上头。她有点儿难以置信似的盯着梁霁看了半晌,一动不动地绷紧嘴角,到底还是轻声叹了口气,默默地把已经攥在掌心里的车钥匙重新塞回到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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