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已过小年,离年将近,然朝野内外比往年忙十倍不止。
腊月二十六日,还不到晌午,荣宁二府各自忙起来。
荣府,王夫人与李纨盯着里里外外打扫庭院,前院仆役们清理,后院丫鬟婆子们收拾,正忙得不可开交。
李纨心累。
往年这些事都是王熙凤负责,她做事干练,下人们没有个不怕的,没人敢偷懒耍滑。
而且还有平儿里里外外照应。
可今年王熙凤撂挑子不干了,人家一个月拿到王府的精盐,前些天还领了一些白糖果糖,给荣国府赚来了连庄子收成都不等、也划不来等的流水价一般的银子,人家今年不得罪人、不干这份儿苦差事了。
王夫人呢,往年就敦促王熙凤里里外外忙活,那也是个不得罪人的。
这可好,她一个寡居的年轻妇人,今年又要去账上领钱,又要计算着各处开支,她直觉忙晕了头快支撑不住了。
好在王熙凤得她帮助不算少,眼看着忙不过来,只好挺着肚子来帮着她管了前院,那些仆役下人们听说二少太太来了,哪一个不跑的脚下生风?
休息当儿时,李纨与王熙凤诉苦:“好在你帮我,我此前哪里知道这个家这么难当。”
“这话可不要说,咱们那位大太太,那位二太太可不喜欢听,你仔细她们让你做了事,还说你不知足。”王熙凤连忙告诫。
自那日在王府得了提点,娘家又叫她看的里里外外没穿衣服一般没有脸,她也变了些。
李纨知道她为自己想,悄悄拉手捏了下,叹息道:“我算了算,咱们这个家用的人也太多了。”
“不要办!这个你敢办,兰哥儿在学堂也要吃大亏!”王熙凤当即警告,道,“你不看那些豪奴,也看他们背后的太太。你当我不知道这些人?官中的银子他们拿了多少、花了多少,当我心里没数?可这个家里,有些事你能办,能用心结实办,有些事你没办法。”
李纨方信了她果真来帮着自己,一时感慨无限。
“我倒是羡慕东府的大嫂子,今年宁府似乎没那么多事,昨日见到还说起置办年事,她似乎没那许多要办的。”李纨道。
王熙凤哂笑:“你看她是谁?我本当她是个没了嘴的葫芦,心里明亮说不出好话儿。如今可看明白了,东府的大太太,那也是个人物。”
妯娌正说着,李纨的大丫鬟素云匆匆来了,报道:“少太太,二少太太,老太太有请。”
“哟,哪里敢当得起老太太一个请字。”王熙凤笑道。
李纨惊道:“所为何事?”
“庄子上乌进善来了,年货到了。”素云道。
李纨忙扶着王熙凤要去,王熙凤略作沉吟,摇摇头没说什么。
就那么几个钱儿的庄子进项,加起来还不如她一月的生意,没那个必要管。
而且,荣国府在虞城的十来处庄子都是乌进善管着,此人是荣国府的家生子管家,在家里有超过赖大的资历与地位,为那点事划不来得罪他。
妯娌两人到了荣庆堂,乌进善此次也带来了几个家眷,也都是荣国府的家生丫头出身,有的是各庄庄头的婆娘,有的是乌进善的儿子的婆娘和女儿。
老老少少十多个人,方给贾母磕头,又见邢夫人王夫人来了忙也磕了头。
不及起来李纨王熙凤来了,忙不迭又磕头见过。
李纨落落大方,她如今是协助王夫人管家的少太太,见这些人是分内之事,她也不落了下风。
一时众人交口称赞,却都拿眼光瞥王熙凤。
贾母细看之下,哪里还看不出虚实,只叫琥珀取了些银子赏了众人,叫来周瑞家的安排了房舍让她们先住下。
不多久,贾赦带着乌进善在荣庆堂门外求见贾母。
别人没资格进内院,乌进善可是有资格的,他年龄比贾赦大,又是家生子,往年去北都、两年来到南都,也都是能在荣庆堂吃一杯茶的。
一时见了,贾母问些“安康”的话,一脸憨厚的大庄头也规规矩矩答了,待正要安排他陷下去歇息了,忽听屏风后有人淡淡道:“乌庄头,当年叫你赶出去的,如今竟越发自在了,你当我是瞎子吗?”
乌进善猛然跳了起来,两条老腿不由得只打颤。
那声音,再过八百年他也听得出来!
屏风后,贾敏带着黛玉,紫鹃领着小老弟,一家与三个大姑奶奶一起过来了。
大姐儿笑道:“母亲,敏儿给气着了。”
“她天天叫人家给气着!”贾母立马笑,招手道,“快都来坐着,可怜见的,一早也不见你们来,还当是都睡懒觉的懒女子!”
姐儿三个过去陪着,都看着贾敏。
贾敏脸带笑眼光跟刀子一样,转过屏风上下一扫乌进善。
乌进善哭丧着脸,跪着连头也不敢抬,口中道:“给三公子请安。”
他可太认识贾敏了。
当年老侯爷贾代善曾去过庄子,那时候带着女扮男装的贾敏,但老侯爷虽然极宠小女儿,却也不敢让人说贾家的女儿没规矩,故此贾敏那会儿是女扮男装,人前称三公子。
“不安,请不着。”贾敏在客位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