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戳面的筷子愣了下,乔英子转身看看屋里的人,站着的是昨晚熬了一宿几乎没睡的爸爸妈妈和从北京奔波而来的圆叔,身旁是好久没见的方一凡在轻轻地捏着自己的后脖颈,手还扶在碗边拿着筷子,“圆叔…”,轻声叫了下人,手松开了筷子起身,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方一凡没有丝毫犹豫抱住了起身时伸出胳膊的人儿,没顾得上脱的长羽绒服在屋里很热很热,但是他感觉怀里的人冰凉凉的,胳膊从羽绒服内侧穿过搂住他的腰,乔叔说英子一直没有哭,可方一凡分明感觉到了怀里的人呼吸很急促,脑袋一直在往他毛衫上蹭,尽量压抑着没出声。
心疼极了。
老爸递来纸巾,方一凡摆摆手没有要,摩挲着乔英子的后背给她顺顺气,小声说话哄着她,“没事儿没事儿我来了”之类的话乔英子当时一句都没听进去,事后再聊起这件事儿,她居然好像又断片了,要不是方一凡说起,她都不记得有过这一段。
或者说,从回东北到离开东北,这么多天的记忆都是碎片化的,乔英子把这些天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连接不到一起,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有些模糊,也不记得每顿饭都是在哪儿吃的,更别说具体吃了什么。
可能是太过悲伤了,大脑选择性遗忘了一些事情。
方一凡隐约听到了乔叔在后面说什么“女婿”、“亲家”之类的话,不知道是给谁说,可能是给亲戚介绍,他不在意,也没有心思在意,他只想让怀里的人情绪平复下来,然后尽可能地吃点儿东西,不吃饭怎么行呢?
这些天乔英子一直很克制自己的情绪,自从回了东北她一次也没哭过,爷爷在ICU的时候没有哭,跟着转运救护车送爷爷回家的时候没哭,在家见到爷爷的时候也没哭,甚至那天从饭店跑回家看到姑姑哭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她都没有哭。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说法,如果亲属一直哭,老人是不愿意离去的,所以乔英子没有哭。
就是大伯他们说的道理,事已至此继续治疗下去没有意义,只是用机器来延长生命,同时机器也会增加爷爷的痛苦,既然大家都已经回来了,没有遗憾了,那不如用些止痛药让他体面地离开。
乔英子之前以为,至少还有安宁病房之类的地方可以待一段时间,没想到爷爷的情况并不适合安宁病房,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甚至会自责,自己明明知道人三天不喝水就会死,当时为什么没有多蘸些水给爷爷,明明每次蘸水时爷爷的表现都很渴望水,为什么没找些喷雾来喷给爷爷,为什么没有一滴水一滴水地给他滴进嘴里。
那天晚上大伯和爸爸都没有哭,但姑姑和堂姐哭的很厉害,其他人有的在哭有的在忙碌地做一些事情,家里人很多很乱,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大袋东西围着爷爷摆弄,乔英子不懂,也不想去想这些事,离开了房间。
走之前乔英子偷偷地摸了下爷爷的手,还有点儿温度,不是想象中的冰凉凉。
大人们在进行一些仪式,要穿白色的衣服,大伯拿了一只碗摔碎了,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太懂,反正大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跟着做就是了。
堂哥一直和大伯爸爸他们待在一起,好像说是重孝?乔英子要么跟着堂姐和姑姑要么跟着妈妈,不怎么跟人说话,但她也不一个人待着。
那是爷爷啊,有什么好害怕的?但她就是不敢一个人待着。
爷爷明明个头很高,为什么穿在那衣服里显得特别小,还是衣服太大了?从医院回来的时候爷爷就瘦了很多,脸都凹进去了,现在好像更凹了,皮包骨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晚上爸爸没回酒店,乔英子跟妈妈回去睡了一会儿,实际上并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家里,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乔英子认识的人很少,大人忙着招待,她只要跟着堂哥堂姐们守着爷爷就行,堂妹没有太多悲伤,大约是相处太少感情不够深吧。
魂不守舍地待着,看着来往的人群,有的人面色沉重地对着爷爷鞠躬说一些类似于“老爷子一路走好”的话,有的人一进门就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起,一开始乔英子还会被带动着有一些悲伤的情绪,后来看多了感觉有点儿假,好几个人都是这个路数,大人一把她们搀扶起来她们就能止住哭,好像就只悲伤那一下,而且能这个时候才来看爷爷的肯定不是至亲,她们能有至亲更痛苦吗?真正悲伤的姑姑在朋友来时也只是拥抱朋友小声哭泣。
一整天都没有心思玩手机,也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乔英子跟行尸走肉一样,喝很少的水,中午在妈妈的逼迫下吃了一个鸡蛋,不会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就连厕所都很少去了。
爸爸叫乔英子回酒店去休息,躺在酒店的床上拿出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好像早上回方一凡消息时已经提示过电量低了,这两天慌里慌张的也没顾上及时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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