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铅灰色的云层笼罩着弗仑萨的天空,显得灰暗而阴冷。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自远道驶来,车夫和马疲惫不堪,褪色的车身印着干涸的泥痕,一路叮铃作响的驶入街市,终于在灰鸽子街停下。
一只穿靴子的脚踏出了马车,接着是另一只,长靴之上是一双纤细的腿,而后是红色的长裙,再往上,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白皙匀净的脸庞,挺秀的鼻尖和柔嫩的唇,黑色的眸子犹如玛瑙一般,在长睫下明亮生辉。
没有长途跋涉的狼狈和疲态,被从苦修士的“黑牢”中释放出来的安东尼非常没有形象地用手揉捏着自己的腰身整整三天直不起身的日子,让他实在是受尽了折磨,即使到现在都是腰酸背痛的。
在感觉身上的痛苦舒缓了一些以后,安东尼眯着眼睛,打量着阔别几日的灰鸽子街。
仅仅几天的时间,这里已经变得更加杂乱无序起来,或者说,现在已经不太适宜居住了。
他默默地看着衣着褴褛的孩子在街上嬉闹,一个半大的孩子被翘起的碎石绊了一跤,手中的黑面包一路滚过街面,沾满了污水稀泥,被另一个好运的男孩拾起,还来不及咬下,孩子的母亲冲出来抓住小偷扇了一耳光,夺回面包,咒骂着塞给仍在哭泣的儿子。
孩子停止了哭,望着被重掴的男孩咧嘴大笑,得意的啃着满是泥水的面包,忘了膝盖磕破渗血的疼痛。
由于长时间的戒备,警察局安插在这里站岗的人手也显得懒洋洋的,那些中年人歪扣着制服在街上晃荡,对那些越过了“安全线”闯进某家宅院的流浪汉们视而不见。
一个腰间别着短枪的男人路过倒地的流浪汉面前,突然发现刚擦亮的长靴上沾了一块污泥,便顺势抬脚,在他身上擦干。
这样的景象让安东尼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正要朝着格丽斯家走去,却突然闻到了空中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
他抬头望去,在街角处有几个顽童捉住了一些瘦小的老鼠,似乎是在玩着某种恶劣的游戏,安东尼停下步子,看着他们将捉来的老鼠丢在铁笼里面用木棍戳弄,然后再浇上灯油点燃,发出痛快的大小声。
这里现在已经是一处混乱之地了,这样一身打扮的安东尼似乎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微微思考了一下,与还未远去的马车夫低声说了几句,那车夫立刻摘下了头顶的帽子递给他,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安东尼接过车夫的帽子戴在头上,压低,直至阴影遮住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然后才朝着街道的内侧缓步走去。
但是面孔可以遮住,姣好的身材却是完全遮不住的。
短短的几十米路,一路上安东尼收获了无数流浪汉的“问候”,如果不是一旁的警察还有着一些威慑力,恐怕他们早就已经冲上来了。
听着那些从未听过的污言秽语,安东尼默默地加快了步伐,来到了格丽斯家的门前,正要敲门,却突然听见一旁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位先生,格丽斯先生与太太都不在家,如果你想要找他们的话,请等五点后再来吧。”
安东尼低头看了一眼,却是之前那个因为“一饭之恩”,决定为格丽斯看家护院的流浪汉艾伦。
此刻他正躺在小花园里面的金雀花丛之中,将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地晒着太阳。
“那么,我等五点的时候再过来。”,安东尼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原本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或者与格丽斯一家重新谈一下住房契约,只不过是以另一个租客的身份。
“好的,请先生您稍微晚一点,最好在五点半的时候再来。”,叫做艾伦的流浪汉甚至连头都没抬。
“你叫我先生么?”,正要离开的安东尼突然站住了脚,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这个流浪汉的眼神显得有些惊疑不定。
艾伦此刻终于睁开了那双眼睛,他看向了站在牛奶箱旁的安东尼,笑着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这位先生?或者说,我叫您小姐的话,您会更加开心?”
“你!”,安东尼震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时之间,他居然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不用担心,我只是一个懂得稍稍多一些的流浪汉而已,您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艾伦重新将目光从安东尼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头顶的那颗树。
恰好此刻有一只湿漉漉的松鼠叼着松果爬上枝干,黑豆般的小眼迷惑的打量树下,不一会失去了兴趣,埋头啃起松子,果壳从半空掉落,正打在了安东尼的头上。
安东尼揉了揉脑袋,看向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突然想起了之前一次两人见面的情形,这个叫做艾伦的流浪汉在金雀花面前定定地发着呆,嘴里含糊地念着金雀花的生存习惯以及各种功效,并且使用的都是非常官方的名词。
当时他由于要去上班,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流浪汉至少在某个方面有着相当专业的知识。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一名流浪汉?
安东尼满心的不解,却没在说话,因为他清楚,这个问题如果艾伦不想说,自己怎么问都不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