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父训斥完妻子,又扭头看着病床上的儿子。
他一改平日的淡漠,抬手轻轻摸了摸董宝根的脸。
“上战场打仗时勇敢吗?”
董宝根点了点头。
“很勇敢!我们红二连端掉了敌人大半个营的兵力,是全营最猛的!”
听到儿子这话,董父满意点了点头。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断臂,又问道:“负伤的时候哭了吗?”
“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
看着父亲的眼睛,董宝根坚定摇头。
“爸,我用这条胳膊换了十几个战友的命,我一点都不亏,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的!”
董父一脸欣慰笑了。
“好儿子!是爸爸的好儿子!做得很好!”
董宝根的眼角有点红。
他仰头看着父亲慈祥的笑容,哽咽说道:“就是负伤倒地时,我以为自己活不了,那一刻我很想你们。”
他怕自己死了,父母与爷爷奶奶无法接受自己牺牲的事实,怕他们太难过。
董父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在他的意识里,儿子一身的书卷气,有些胆小软弱,动辄就哭鼻子。
可就是他记忆里软弱的儿子,却在最青春的光阴里扛枪上了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守住了国界线,将敌人驱赶出我们的家园。
他的儿子,长大了哟!
董奶奶只是气血攻心晕了过去,在医生的救治下很快苏醒了。
原本医院想将她安置到其他病房,可她执意要与孙子住在一起,要陪着她可怜的孙儿。
“就按照老人家的意思办吧!”
医生左右为难,只得望向刚刚闻讯赶来的书记王雪绒。
王雪绒也听说了董宝根的英雄事迹,对他舍命救战友的壮举极为感动。
当即,医院就安排董奶奶与董宝根住进了双人病房里。
董爷爷虽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也偷着抹了很多次眼泪,再不复之前的健谈与爽朗。
安顿好董家人,已经是晚上了。
周思卿与孟战京踏着月色慢慢往家里走去,心情却格外沉重。
放眼望去,住院部每一层楼的病房里,都是从前线送回来的伤员。
有失去双臂的,有失去双腿的,甚至还有战士被炸毁了半边脸……
这些人起码还能回来。
那些回不来的战友呢?他们的亲人又该如何痛断肠?
周思卿不觉想起上一世里孟战京的结局。
一百来斤的九尺男儿,留给人世间的只有一截烧焦断臂,甚至十二个人的尸骨都没能装满一口麻袋。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看着月光下高大挺拔的男人。
眼泪控制不住,就这么滚滚而落。
“战京!”
白天发生的事儿后劲太大,以至于那些压抑在心底的难受此刻尽数涌出来。
周思卿扑过去,额头抵着孟战京的胸膛,哭得像是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孟战京心疼抱住了心爱的女孩。
他知道董宝根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
或许周思卿在前线医院已经见惯了鲜血与死亡,却没有做好这种战争后遗症的情感冲击思想准备。
“不哭了,都过去了!”
他叹息着,轻轻抚着周思卿的头发,任由她伏在他怀中哭泣。
是啊,都会过去的。
他会带着对牺牲战友的思念,还有他们未完成的遗愿继续前行,继续守护着家国人民。
直到远处驶来一辆车,灯光打在二人身上,微微有些晃眼。
很快,车子停在了他们边上。
王雪绒拎着公文包下了车,示意司机先行离开。
她看着满脸泪水的儿媳妇,挑眉望向自己的亲儿子。
“你欺负思卿了?”
孟战京目瞪口呆。
不是,不带您这么冤枉人的啊!
好家伙,不问青红皂白就乱给人扣帽子,有你这样做长辈的吗?
王雪绒也不给孟战京解释的机会,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拉着周思卿的手腕,将她从孟战京怀中抢过来。
“哭什么?有妈给你撑腰呢,你只管大胆告状,我给你做主!”
王雪绒微笑着,掏出手帕替周思卿擦干脸上的泪水。
“都多大了,还像小孩似的哭鼻子?”
周思卿渐渐平复了情绪。
她叫了声“妈”,眼泪又似乎控制不住了。
“你看你看,还是受了委屈嘛,你给妈说,是不是被孟战京给欺负了?”
王雪绒牵着周思卿的手往家里走,笑着开玩笑。
“嗯,对,他欺负我!”
胡乱抹去眼泪,周思卿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男人,像是撒娇似的故意告黑状。
孟战京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哎,你这女人怎么和你婆婆一样不讲理了呢?”
周思卿故意“哼”了声。
“他瞒了我好多事,比如给我送饭,比如给我生日礼物,比如把我的头发找回来……妈,孟战京卧室那束头发是我的,您知道吗?”
她表面是抱怨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