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身在亚细亚会馆顶楼包厢的山口翔太。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全被挡住,只能让厚重隔音的木门随着节奏轻微颤动,彩色灯球并没有亮起,唯有散场时才会被打开的白灯悬挂在三人头顶。
桌子上贴着黑字白纸包装的明石洋酒仍旧放在竹编篮子里,两杯还泛着热气的白水也没人动。
这个被誉为津门糜烂夜生活之最地方,竟然隐隐有了一丝闹中取静的隐室味道。
“圆明剑馆已经败在了孟氏掌法研究所的手下。”山口翔太摸了摸鬓边的白发,看着坐在他对面拿着长烟杆的女人。
“你许诺的东西,恐怕不足以让我再冒一次险。”
九格格吐出一口青烟,攀着光柱绕上灯盏。
“你们东洋人不是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吗?老的那里吃了瘪,小的这里又折了面,怎么?不想着找补回来?”
这句嘶哑声音说出的话似乎刺到了山口翔太的痛处,他双手一撑桌子,整个身子往前倾着。
沉默不语的李隼不动声色的往前站了一步,惨白的灯光映在他那毫不掩饰威胁意味的脸上,故意流露出来的一丝心炁波动让只有十九点心炁指数的山口翔太又坐了回去。
“你应该比我清楚,他现在和孟得铨一样是打通街的人,圆明剑馆里没有人能保证在擂台上打败他,我也不行。”
两刀一流早就想重新派人来接管圆明剑馆,但山口翔太却一直对于门前宝地一事耿耿于怀,如果就这样返回东洋,他会带着遗憾与羞耻埋进土里。
但这也是东洋那边许诺他三年时限的最后几个月了。
他熬死了孟得铨,却没想到又冒出来个齐青崖,前者好歹还讲规矩,后者则百无禁忌。
纵使一万个不情愿,但山口翔太不得不承认恐怕自己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夺回门前宝地。
“谁说一定要在擂台上?”九格格拿起手中烟袋,在大理石桌面上磕下一撮黑灰。
“青天场你们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黑天场就不一定了。”
“黑天场?”山口翔太冷笑了一声,恐怕九格格还不知道他的两个学生死在齐青崖刀下的事情。
见着山口翔太油盐不进,九格格本就没有多少的耐心消磨殆尽,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缓缓站起身来。
“行了,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在这里废话。”
“明天晚上黑天场,我保证他不会是你的对手。事后你拿回门前宝地,我接手孟氏掌法研究所,英格里心炁研究所的成果我会分享给你,让你拿着功勋回到东洋养老。”
抬眼看着九格格,纵使这个女人说的再怎么让他心动,山口翔太也没有一口答应。
“口说无凭。”
九格格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
“今晚齐青崖会被刺杀,当然,他不会死的,死了比活着更麻烦,但重伤恐怕在所难免。”
李隼替她拉开门,九格格迈脚的时候突然顿住,回过头又添了一句。
“这可是你唯一一次机会。”
......
汽车缓缓地从车水马龙的东洋租界驶向回老城的路上,街边两侧的招牌用五彩灯线勾出曼妙的舞女形象,圆润的东洋文字配合上暧昧的词语,似乎感染着左拥右抱面色酡红的行人。
霓虹灯光透过冰冷玻璃,就像是被过滤了所有的情绪,变成了单纯的光线,不断在驾驶位上李隼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
后排的九格格伸出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边的包里面取出来了一本牛皮册子。
“前几天有人送来一本《鹰镜》,是一个名叫河锅晓斋的东洋画师所作,里面的飞禽栩栩如生,我想你应该感兴趣,就收下了。”
“多谢格格。”李隼不苟言笑,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我知道你认为旧荣国的灭亡罪魁祸首是东洋人,向来不喜欢,但就如同这本画册,鹰画得好便好,管他出自谁手?和东洋人的合作也是如此,借刀杀人罢了。”
“我明白的,格格,但我总觉得洋人不靠谱。”李隼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担心。
“虽然齐青崖为人狷狂,但是的的确确有几分本事,东洋人先不说,那些北俄人除了一身恶胆,并没有其他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
“要是用枪械还好,但是把地点定在了英格里租界,恐怕他们...”
九格格正想回答,心里面却涌起了一股宛如猫抓般的瘙痒,身子止不住的蜷缩起来,于是立马抖着手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来一撮烟草,急不可耐地塞到烟锅里,一小半都散落到了地上。
火柴哗啦,烟丝噼啪。
一口连码头苦工都有些受不住的浓烈旱烟涌进肺里,靠着辛辣的刺痛感暂时麻痹,九格格这才舒展开眉头。
“北俄人的确没什么本事,但胜在嘴巴严,除非他们被一锅端,否则绝对不会走漏半点消息。”
“而且英租界是我考虑过后的选择,齐青崖只要受伤,没死才是最好,否则不懂半点变通的万沐春拿出调查死因的借口来拖延,我耽误不起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