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不知道哪间屋子透出的灯光,穿过疏枝林叶,斑驳了地面。薛宝钗站在阴影与光影的交接处,她的脸被映的忽明忽灭、虚幻不真。
夜晚的冷风吹过,宝钗忽然清醒,望着三春姐妹远去的方向,她懊恼万分。
刚才真是太冲动了,她怎么可以那样明明白白的直说?她薛宝钗是觊觎贾家的荣华富贵,也渴望宝二奶奶的位置。可是这些,以她内敛、深藏不露的性格,她只会隐藏在心里,绝对不会诉之于口。可是,今天,看到林黛玉在贾家所受的待遇,看到宝玉对待黛玉的态度,她慌了神......
一切也都乱了——
难道,她真的对那个色若春晓之花的男子动了真情?
黛玉有一个习惯,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窗子,一来,她喜欢轩窗对面那一汪四季变化的湖水,二来,扑面而来的空气让人心情愉悦。
今日的早晨也不例外,纤手轻推,轩窗乍开,一股清凉的气息直沁人心脾。早晨的阳光穿过竹林,铺撒在水面上,波光潋滟、清波荡漾......
随波逐流间,点点碎红——
湖边的枝头,早已经是残红飘零,原来竟是一夜风雨声。
夜来风雨
润物无声
花落知多少——
早晨的阳光还没有把湖面上的薄雾驱散,睡莲、扁舟围绕在那一片水雾里,如梦如幻。
碧山谷幽白雾凝
梨花茅舍湖水萍
迎风立,轻相依
云舒花谢随意兮
“云舒花谢随意兮——”此情此景,黛玉的脑海之中不禁想起这首诗,也不知觉间念出声。
“姑娘,大清早的就站在风口里,仔细身子。”身后一声呼唤,紫鹃已经拿了一件淡紫色的披风为黛玉披上。
一边帮黛玉系好衣带,紫鹃一边开口问道:“姑娘刚才所念的诗,可是前些日子宝二爷拿过来北静王所作的诗?”
黛玉点点头,坐在菱花镜前,轻轻的梳着垂下的几缕发丝,“紫鹃姐姐如何知道的?”
心灵手巧的紫鹃帮黛玉把一头如檀木亮泽的青丝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抿嘴一笑,“我们几个跟着姑娘这样一个大才女,耳濡目染,肚子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墨水了。况且,姑娘很喜欢这首诗,总在不知觉间念出,我呀,就记住了。”
黛玉亦是一笑,声音如出谷黄鹂一般悦耳,“能做出这样的诗,着实难得,况且——”
黛玉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是聪明的紫鹃却猜出来了,放下手中的梳子,“况且像是北静王那种王孙子弟,更是难得有这份心情,对吗?”说罢一顿,离开黛玉三步远,半开玩笑道,“才学能让姑娘欣赏的人真是不多,要我说,这北静王倒是可以与姑娘配成一对。”言罢哈哈一笑,跑开。
这边黛玉早红了玉颜,不禁一跺脚,也跟着追上去,“紫鹃姐姐,看我不把你的嘴缝起来!”
一向在黛玉的面前快言快语的紫鹃没有想到,她的一句话,真的是一语成真——
月老的红线终将两人牵在了一起,而这首诗,应该就是月老那根红线的线头吧。
天气越来越暖了,园子里的桃花竞相吐芳纳蕊,还未有完全开放,已经是满园的桃花冷香。
一顶天青色花轿停在北静王府的门口,小厮掀开帘子,宝玉弯身出来。门口守着的小厮见到来人,一人到里面通报,一人则是领了宝玉往里走。
北静王水溶一袭紫色长袍,面若冠玉,玉簪束发,无上尊贵中又流露一股华贵之气......
宝玉见到在亭子中负手而立、宛若谪仙的男子,连忙上前,一抱拳,“水兄别来无恙!”
水溶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宝兄弟今日怎么有闲情到我这里?”说着,示意旁边伺候的仆人斟上上好的龙井茶。
今日的天气有些热,宝玉从门口走到这亭子里,早已经浑身燥热,不由的打开手中的折扇,摇着扇风。“水兄,我们贾府大观园桃花源的桃花都开了,如今时候正好,所以我今日专门走一趟,想请王爷一起赏花。”
优雅的端起桌上的瓷杯,品了一口,水溶微垂眼睛,“宝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咱们在私下里,就以兄弟相称,不用再称呼王爷了。这几日我事情也不多,那我就......”
水溶正说着,忽然不吭声了,宝玉奇怪,却发现水溶正紧紧的盯着他的折扇。宝玉一笑,把折扇递到水溶的面前,“一把扇子,有什么好看的,水兄若是喜欢,就送给你。”
眼睛里满是赞赏和惊喜,水溶小心翼翼接过扇子,伸手抚上,缓缓出口: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好诗,好诗啊,宝兄弟,这是何人所作?”水溶掩饰不住满满的激动,抬头看向宝玉。
宝玉此刻才知道原来水溶不是看中了他的扇子,而是扇子上的题诗,便开口道:“是我一位表妹所作,我觉得好,就题在了扇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