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晏清禾一行人虽查出了画舫之事,为防有人故技重施,本该舍了这才是。但晏清禾思量再三,终究是不愿舍了曹蘅游湖的愿望,最终还是令小全子尽力安排。
或许是那躲在暗处之人眼见近日风声愈发紧张,或许是他还有别的目的,小全子这趟准备下来,全程竟没发现一点疏漏,再三确认后,终于回禀了晏清禾画舫预备之事。
恰巧六月一到,便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接连不断的暴雨,虽吹去了酷暑,但到底是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于是夏雨一停,晏清禾便趁着天高气爽,邀曹蘅一同登船游湖,共享太液湖美景。
谁料几人一上船,丝丝夏雨便接连而至,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其间。好在舫中听雨赏荷,也算别有一番意趣。
小全子穿上蓑衣,竟成了个十足的渔夫,在船尾慢悠悠地荡漾着船桨;明月、常念与静檀三人摇着团扇,烹茶煮酒,与小全子有说有笑;晏清禾与曹蘅则坐在船头,一左一右,听雨访荷。
遥想芳脸轻颦,凌波微步,镇输与、沙边鸥鹭。藕花珠缀,犹似汗凝妆。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
一首蒋捷的《虞美人》,被曹蘅淡淡吟出。听雨客舟中,倒是十分符合此刻情景。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晏清禾笑着接道。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你的白鬓呢?”曹蘅明知故问。
“怎么?没有‘鬓已星星也’,我就不能吟了?”晏清禾挑眉,反问着笑道。
“自然是能的,”曹蘅笑道,话锋一转,开始感叹起来,“话说这一转眼,便到了六月,咱们来行宫也有两个月了。也不知这‘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场景,咱们下次再见该是何年何月。毕竟,咱们的陛下可节省的很,宁可待在勤政殿里,也是绝对不愿来行宫避暑的。”
晏清禾轻摇团扇,亦是附和道,“是啊,不过一生能用片刻如今的欢愉闲适,那也不算枉来一世了。若是你愿意,咱们也可一辈子待在行宫,远离纷争,渡船游湖,春日看柳眉拂堤,夏日听雨赏荷,秋天拜月乞巧,冬天就煮酒观雪……世上再无比这更闲适的日子了……”
“即便是我愿意,陛下呢?陛下愿意将你一辈子留在行宫吗?”曹蘅调戏道,“只怕他到时候怪我怨我,那我可见担待不起了。”
“好哇,”晏清禾见她这么玩笑自己,眼眸流转,随后反击道,“我看你是自己想这回去,才故意拉上我的。好好好,你且一个人回去便是了。我一个人在这大明宫里修成一只大乌龟,独自在太液湖内住上千年万年,随后就呼风唤雨,把你的陵寝给淹了,陪我下来作伴。”
众人听罢,全都不由得捧腹大笑,奇异于故事的奇思妙想、荒诞诡异。
“说真的,”曹蘅等笑声都停了下来,继续开口道,“等咱们回宫后,你有何打算?”
“打算?自然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从前该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就是了。”
曹蘅见她还是这般不正经,不由得脸颊微微有了些愠色。晏清禾见状,多了几分认真,连忙找补道,“自然,咱们还要找出那个背后陷害你的人,给你一雪前耻。”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曹蘅道,“我是指,从前,为着咱俩都没有孩子,那些事咱们也不大管,如今你我都有了身孕,咱们有七成的概率会有皇子,难道你就没想过放手一争?”
晏清禾微微愣住,皱了下眉,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太后的侄女呢。刚刚你那副模样,我还以为此刻我在慈宁宫中,正被太后训话呢……咱们现在好好的,你却偏要说这些来扫兴。”
曹蘅见她冥顽不灵,只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慰道,“禾儿,不论是你还是我的孩子,只要是皇子,那定然是会被太后所扶持的。我何尝想让孩子们卷入政治斗争、去过争权夺利、提心吊胆的日子?可你我也明白,作为皇子,不得不争,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哪怕做不了帝王,也要有足够的实力保证不被新帝清算。可是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难道舍得自己的孩子始终低人一等?”
刚刚的欢声笑语都消散了,其余四人都沉默地埋头听着,四周只有白珠入湖的滴答声。
而晏清禾沉吟片刻,才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只问你,你要夺嫡,那二皇子怎么办?你如何绕得过他去?”
“选贤举能乃是天下正礼,若你我之子有一天才能、威望都远胜于他,他就应该让贤。”曹蘅斩钉截铁的说道,语气中多了那么一丝太后的影子。
“若是陛下不肯呢?”晏清禾逼问道。
“王道不行,便取兵道。”
曹蘅挑眉,轻扑团扇,颇为“挑衅”地望着晏清禾。她原本还想说,“君独不见李世民杀兄逼父否?”但想了一想,这毕竟说是大不敬的话,于是便咽了回去。
晏清禾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