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不见,楚云禹消瘦许多,眸光浑浊无神。
楚意昭上车坐稳后,目光落在他的外氅处,灰蓝似墨的宋锦,银线劈丝织就的梅花暗纹。
点点寒梅隐缀绽放,闻知不是雪,却似有暗香萦袭。
这是去岁元宵节,绣岳阁自苏南淘来的珍品。她瞧了一眼觉得与楚云禹甚是相配,就买下,送与他做衣裳。
灰蓝做成了厚氅,不见日光时,便是墨蓝色,那时的楚云禹端庄如柏,气质清冷,与深沉的墨蓝最为相衬。
如今再穿,墨蓝色绒氅系系在脖颈处,衣宽脸窄,活像只成了精的螳螂…
楚意昭心下暗哂,开门见山的问,“大哥找我何事?”
“数日不见,越发没有规矩,见到兄长,连问安都不会?”楚云禹靠在车壁上,半抬着眼斥责她。
安?
这般青灰的面色怕是安不了。
楚意昭微笑,“大哥若要同我说这些,恕不奉陪”
说完,她整理衣裙,作势要走,
“站住!”
楚云禹冷着脸,“乐远伯家的家丁说你撞了陈伯爷,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变的目无尊长,目无法纪!”
该来的始终都要来,顶着侯府的名头,做什么事都得被人找到楚家。
楚意昭依旧笑,“乐远伯当街阻拦车驾,大庭广众,难不成要我随他下车攀谈?”
楚云禹直起身,“他为何拦你?”
“不知道”
“不知道?听说陈伯爷近些日子都在搜寻倩阳郡主”楚云禹语气带疑,“与你可有关系。”
除了这件事,楚云禹想不到陈楚潇有什么理由去拦截楚意昭的马车。
“若真知道郡主的下落,便早些说出来,人家夫妻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掺和什么。”
楚意昭侧首,男人的面色平静挂着些许烦躁,像是单纯劝斥一个不懂事的妹妹。
六年前,楚云禹年岁尚小,楚意昭不确定他有无参与此事,但从那日楚云禹的反应看,他也算不得纯臣。
“上京城都传遍了,倩阳郡主是被山匪掳走,怎么问到我这里。”楚意昭无辜道。
楚云禹静默,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片刻后,楚云禹捏了捏眉心,
“等下见到乐远伯,问问便知。”
“什么意思”楚意昭觉得这话不对劲。
楚云禹未答,自顾自的吩咐,“伤了人要道歉,一会儿你带些名贵药材,金银贵器,随我去趟乐远伯府,给伯爷赔礼”
他想到什么,“正好你身怀医术,让丫鬟收拾些行囊,搬去伯府伺候两日,以表诚心。”
狭小的车厢内燃着浓重的香,夹着若有似无的女子脂粉味,熏的楚意昭直泛恶心。
“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楚云禹见楚意昭还敢反问他,面色十分不虞。
楚意昭冷笑一声,“凭什么我去赔礼,我哪错了?”
“伤人还没错?!”
“是陈楚潇先拦我的马车,纵使告到陛下那里,我也有理!”
楚云禹听完,面色瞬间阴沉如水,
“任性至极!自父亲走后,你私购宅屋,搬居另住,离经叛道,不守规训。在外面学成了这等劣性子,还想跑到陛下面前丢人现吗!”
楚意昭嗤笑,“我搬府另住是因为什么,大哥不会忘了吧。”
提到此事,楚云禹的脸色更难看了,“雪儿年纪小,想嫁个好人家,借用个名头而已,你至于记到现在。”
“况且父亲因此事远调,母亲卧床,雪儿低嫁,家不成家,府不成府,还不够填你的委屈?你还想怎么样。”
楚云禹当然不觉得哪里有错,毕竟曲阳侯府以后都是他的,楚莹雪借用好名声高嫁,受益者也是他。
“我想怎么样?”楚意昭觉得好笑至极,“是我逼着楚莹雪殿前求爱气瘫母亲?还是我逼着她未婚怀胎上赶着给人做侧室?”
楚云禹被问的有些语塞,蹙眉说了句,“注意言行,说话何必如此难听。”
训斥完,见楚意昭不说话,楚云禹放缓了语气,
“照顾好乐远伯,就回侯府去吧,年关将至,你是嫡女,府里有许多事需要你去打理。”
他微顿,添了句,“母亲很想你,若你能在床畔陪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男人的声音倏尔变的温柔,带着欣慰和感怀,“你最喜欢调制补汤,纵使兄长没病没灾,也要被逼着喝两口,又酸又苦。”
“以往不喜的滋味…如今也是想念的紧。”
楚意昭心内暗笑,楚云禹与赵书贞不愧是亲母子,笼络人的说法都如出一辙。
“大哥是盯着我的药,还是我的钱?”
语罢,楚云禹脸色微僵,旋即笑出声,“你既然把话点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身为侯府的女儿,锦衣玉食的长大,如今侯府有难,合该回报一二。”
若是从前,与妹妹要钱这事,他是断断不会做的,可府里的破烂事就像烂泥般糊着脑子,楚意昭若不回去,他连纳妾娶妻的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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