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必等将军的指令,他们已经看到了,远处庞大的队伍。
像是一支精密的仪器,整军待发,完全不同于他们的草率与散漫。
远处传来悠扬的号角声,在宽阔的草原上回荡,谁也不知究竟是接收到了什么样的指令,几乎是肌肉记忆般,按着以往的训练摆出阵型冲了上去。
而楚烬,在最前面。
只是他们无异于蜉蝣撼动大树般,被敌军打的节节败退,宿夙早已杀红了眼,红缨长枪快的几乎只剩下虚影,杀人成了肌肉记忆。
她的脸上满是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寒冷的夜里,顺着汗水模糊了眼周,几乎分辨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凭着军服上刺目的红判断是敌是友。
脸上的血应该是敌人的吧,她都感受不到痛楚了,想必不是自己的。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绪:“喂!”
宿夙猛地回头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瘦弱的士兵用尽全力扑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想要举起长枪,却发现原来是自己人。
那……仁么?
宿夙错愕的看着眼前原本活跃的生命力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失去支撑,倒在她面前,一支长枪从他的身体里拔出,带出一片夺目的红,比领襟还要鲜艳。
“那仁!”
那仁的眼睛似乎又亮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月色在他眼里倒映出光,可转眼间,却又黯淡下来。
他的怀里被藏的严严实实的饼此时也脏污不堪,露出一角来,便是饿的快要死的乞丐也分辨不出这竟然是能吃的东西。
眼前的一切好像按下了慢动作的按键,又仿佛只是稍稍过了瞬息而已,宿夙机械性的挥枪,疯了一般的见人就杀。
不知又是谁吹响了号角,宿夙的脑子似乎像生锈了的机器被上了润滑油一般,滞涩的运作起来。
“撤!”
……撤?
她鲜红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是……楚烬吗?
他竟然说要撤?
为什么?
宿夙茫然的看着四周数不清的尸体,几乎都是北国军队标志性的红色领襟。
一些人同她擦肩而过,宿夙无知无觉的抬头。
对面自古以来就有着“穷寇莫追”的理念,看见仅剩的,几乎堪称可怜的北国士兵作势要撤,当即下了“凡归顺南朝者,不杀!”的指令。
她下意识找寻楚烬的身影,却只看到了少数归顺的士兵被敌军带领着,向前走去。
他不在。
“喂!走吧!”不知是谁开口跟她说话,宿夙充耳未闻,甩开他的手冲进尸骸深处。
“!?”
被甩开的士兵愣了片刻,脸色忽地变差了:“是你小子运气好,才能留下一条命来,若是不愿归顺,就别怪我杀了你!”
就算不杀,他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也不出一天就会冻死。
“这些蛮横的北国人听不懂我们的话的,直接杀了便是!”旁边的士兵再度举起长枪。
可宿夙却恍若未觉,拼了命的扒开尸骸,从数不清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中试图找到那个人。
楚烬……楚烬!
怎么会呢?
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
不是天烬会的老大吗?保命的手段总有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传个音总行吧!
宿夙的眼眶通红,水渍混着血渍滑落脸庞,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呼吸间也弥漫着血腥味,几乎要昏厥。
好像真的晕过去了,眼前最后出现的只是高悬于天穹的月亮忽然越变越小,越来越近,变成一个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星点飘近她眼前。
耳畔间也传来听不真切的话。
“这北国人疯了吧?在尸体里面翻什么!”
“!这是死了吗?”
“军师大人!”
……
“噗!咳咳——”
喉间喷涌出一道血液,似乎还呛到了气管,宿夙呼吸困难的睁开了眼。
浑身上下是撕裂般的痛楚,连手指都动不了,她只能转着眼球,观察周围的环境。
似乎也是营帐,但又不似楚烬的那般到处摆满了军器,这边倒都是些竹简之类的。
这里不是楚烬的营帐。
宿夙很想努力抬起身子,挣扎了一番,好不容易忍受着痛楚能够活动自己的关节,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营帐外传来一道恭敬无比的问候:“军师。”
宿夙抬眸望去,艰难的从桌上攥了一支毛笔在手心。
她现在没多大的力气,更没有趁手的武器,根本杀不死他,但总要试一试。
“姜晚!”
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宿夙下意识看去。
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檀书。
看见檀书色素极淡的眸子中透露出一丝急切意味,慌忙将她从地上抱到床上的瞬间,宿夙什么事都想明白了。
两人四目相对,还是檀书先开了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楚烬……找到了吗?”
檀书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问题。
不过默了半晌,他点点头:“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