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玉妹妹留在宫里,自会如你所说一般,守望相助。只是独木难支,你若孤身去了那甘露寺,又得谁照应,如何周全呢?”
甄嬛摇了摇头,低下头摸着黛玉刚送给她的包袱,心中悲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今流朱死了,浣碧留在了太妃身边,父母玉娆都远在宁古塔。此生我没什么其他指望,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天各一方也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便再别无所求了。”
“方才你给了我一封信,现在我便还你一封信。”黛玉莞尔,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了甄嬛,“这是果郡王让宝郡王递进来的信,他说你看到后一定会欢喜的很。”
甄嬛有些疑惑地接过书信,拆封前她又多看了黛玉一眼。直到黛玉微笑着对她点头,她才认真看起了书信。随着她一行一行地看过去,脸上不自觉洋溢出了惊喜的笑容:“流朱,是流朱,她竟然还活着,现下正在果郡王的清凉台!”
这份喜悦像是湖边生的一颗青杏,生长得茁壮而热烈,对开花结果有着无边无际的执着和激情。哪怕这其中带了令人咋舌的酸涩,也阻挡不了它对这欣欣向荣的旖旎心思。
“是,这信是前几日宝郡王来探我时带过来的。想来是他那边已经知道了你要出宫修行的消息,便匆忙寻了流朱写了这封信进来。据说,是阿晋在乱葬岗附近遇到了还未断气的流朱姑娘,把她背了回去请医问药照顾了许多天,方才捡回了这一条命。还说之前因着姑娘身上一直余毒未清不得下地,且你又被禁足便没有向宫内递消息。至于其他相关的具体细节,我们就不清楚了。不过你此次出宫,相信自会有机会再和流朱相见,便让流朱一一说与你听就是了。”
甄嬛眼含热泪,把这封信捧在心口上,连着说了一连串的谢谢,一直说到哽咽都不愿意停下来。于她来说,或许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温暖的的事情了,也让她对出宫以后的生活也有了些小小的希望。
看着甄嬛眼中重新燃起光点,再不是那雨打浮萍暗淡无光的模样,眉庄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想前去求了太后,让太后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帮着照拂甄嬛一二。可她也心知,若是甄嬛无意好好生活,便是求了太后也没有用。再说现在皇上还在气头上,与太后之间也有隔阂,若是为此而让皇上恼了太后,她可就难辞其咎了。好在弘历不日就传来了流朱身处在清凉台之上的好消息,她相信依着流朱的性子,必然也会好好照顾甄嬛。待过一段时间,皇上消消气,看能否再去求求太后吧。
“咚咚咚”,却是小允子在外面敲起了门。听得内里甄嬛应了,他推门走了进来:“娘子,外面打发人来说,车已经备下了。小主若是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咱们距离甘露寺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今儿起了风天气不好,马车怕是走得也要慢些,若是走得晚了恐怕会耽误事儿。”
内里坐着的几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心知道别的时刻也就是现在了,以后是否还能见面都成了未知数。
甄嬛起身正了正头上用来固定发髻的乌木簪子,又拍了拍身上银白配玄色的杏花汉装,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杏花树,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对谁喃喃说道:“当年杏花微雨,是我一首《杏花天影》将你引了来。后来你把我放在这杏花春馆,赐下的衣衫也多绣杏花,却从未问过我是否真心喜爱杏花。其实我一直想说,杏花不似桃花艳丽,又不似寒梅清冷,格外温润和婉。可杏花虽美,结出的果子极酸,杏仁更是苦涩。若做人做事皆是开头美好而结局潦倒,又有何意义?倒不如像松柏,终年青翠,无花无果也就罢了。只可惜,我和你之间,终究是如这杏树杏花一般,开头有多美好,结局就有多苦涩。或许在你心中,喜欢杏花的一直都是她,所以至于我喜不喜欢对你来说也并不重要吧……”
一声长叹,甄嬛转身向着眉庄和黛玉行礼:“妾身恭送惠嫔娘娘和淑嫔娘娘,愿两位娘娘平安顺遂,福寿安康。”
曾经携手并进紫禁城的姐妹三人,终在这圆明园挥泪告别。
自此,天长水阔,后会无期。
--------------------------------
回到曲院风荷,黛玉细细回想着这入宫以来的年月,又数了一数这宫中剩余的人儿,心中更是悲凄异常。想来自她入宫以来,不过四年的光景,却已送走了不少故人。余莺儿,曹琴默,淳儿,年世兰,再加上离宫的甄嬛,半隐的齐妃和浣碧,明明个个都是曾经如花似玉的美人,却在这宫闱内都被生生磋磨成了黯淡无光的鱼眼珠。
该责备谁呢?她们自己或许固然有错——嫉妒是错,暴食是错,傲慢是错,贪婪也是错。可归根究底来说,错的更多的该是这个制度,这个时代吧?若非进了这深宫内院,或许大家也可以举酒畅饮,义结金兰;而不是为了自己或者家族的利益不得不自相残杀,做出那等子背德违心的事情。
黛玉脱下了护甲,松了钗环,换了套家常的松快衣服,便去了孩子们的房间,挨个亲了亲正在摇篮里午睡的三个孩子们。
“紫鹃,磨墨。”黛玉用小银勺先舀了两勺清水放进了雕花黄石砚台里,紫鹃跟着从木匣中拿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