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延禧宫,黛玉第一时间去了两个孩子的房间。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下了,黛玉坐在摇篮边上,看着孩子平静淡然的睡颜,心中的惊涛骇浪才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被抚平。
刚才在翊坤宫她闻到了什么?
虽然空气中有艾灸燃烧的呛鼻气息——那是为了年世兰保胎止血不得不做的事儿,也掩盖不了那道极淡极淡似有若无的麝香气味。
而且她虽然没有四处走动,但是就凭她的感觉,就光她坐过的雕花椅,旁边立着的青花花盆,连那殿堂之中立着的红漆柱子的裂缝里都透了一股麝香的味道。这样看来,只怕翊坤宫所有的家具器皿都在这麝香中浸淫了许久。
也就是殿中忙乱得很,没有人端茶倒水,不然她都不知道面对这一杯茶,该如何拒绝。
吹熄蜡烛,只留了稍远的一盏灯,方便奶娘夜里起来带孩子。黛玉叮嘱了奶娘几句,便掩上房门回了自己的寝殿。
“小主,已经二更了。奴婢早已经熏过帐子了,现在不会有什么气味。您喝完这杯槐花蜜去去火,就早些安置吧。”紫鹃端来一个白瓷祥云盅,晶莹淡黄的蜜水在烛光下漾着微微的光。
黛玉接过,小口小口抿着,清甜的蜜水带着槐花香,让焦躁的五脏六腑润泽了些。
“你这丫头倒有心,怎的知道我要去去火?”黛玉把白瓷盅放到了紫鹃捧着的托盘里,用丝帕细细擦了嘴,坐在了贝母钿花妆奁台子前卸下了钗环。
“奴婢跟着小主这么久,也该有些长进了。奴婢一开始没有想明白,但是后来还是反应过来了。皇上和皇后不在宫中,内务府哪有那么勤快的?就算是上头下了命令,急着给墙壁上漆,那也断不会选择这夏日下午日头正高的时候。这漆涂上去,只怕很快就又要干裂,补了和没补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那只可能是站在那里探消息的人,只不过是哪个宫里的,就猜不出来了。”
“是啊。若我当时进了翊坤宫,必然会有人在皇上面前说到此事。虽说事出有因,可是这也是违反了皇上的命令。若皇上有心护我,只是训斥几句便罢了。若是有人煽风点火,皇后又在跟前,只怕……会把我和年嫔的事情扯上关系。”黛玉看着镜中的自己,手中的梳子停了又停,心中只觉得一阵阵的后怕。
察觉到黛玉心情不对,紫鹃拿过了梳子,帮黛玉的一头青丝梳通顺:“小主别多想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您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黛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让小丫头打来热水,洗漱了一番就上了床。
本想着平心静气,或许就能安安心心睡去,可黛玉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闭上眼睛,黛玉就想起白天在翊坤宫的所见所闻,想起年嫔那张脸。
麝香,年嫔那为什么会有麝香?黛玉用指甲轻轻抠着枕头上的花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让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之前就说年嫔在府中曾经有孕,可被端妃的一碗安胎药生生断送了腹中男胎。虽说她一直金尊玉贵地养着,但还是伤了根本,所以多年一直未曾有孕。
若端妃真的罪大恶极,怎会在胤禛登基后也封了和年世兰平起平坐的妃位?这些年来,年世兰凭借着自己有协理六宫之权,一直克扣端妃的份例,也不许太医去看她,她是如何在可以随便赏赐一丈红的年世兰手下,凭借自己缺医少药地苟活到现在的?
难道是年世兰忌惮她齐月宾的家世?怎么想也不可能。况且上次温宜生日端妃出场之时,很明显胤禛很是尊重她,连项圈是陪嫁这样的小事都还能记得,只怕也在一直有让人暗中照顾她。
所以,这一碗安胎药,端妃是帮着某人顶了罪。
黛玉抱着双腿,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继续理着自己的思路。
翊坤宫的家具都染上了这样多的麝香,那年世兰体内也不可能少,所以她才会这么多年都未有身孕,也因此她这次怀孕总是感觉不适,需要卧床静养。
那这段时间华妃能这样让宫中基本所有的东西能染上麝香的,会是什么?不可能是衣物,事物,也不该是日常的脂粉头油,或者是吃食饮水。家具的漆?那也不至于连花盆里的泥土都有味道。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那就回归了麝香最原本的本质,香料。
黛玉不自觉捏紧了拳头,牙齿紧咬下唇,把喉咙中的惊呼压了回去。
欢宜香,是欢宜香!是后宫所有女人之中之中只有年世兰才能用的欢宜香!
所以年世兰准备怀孕的那几个月没有用香。
所以是等二月,能测出来是男女以后才重新赏赐欢宜香。
所以后来赏赐的是新制的欢宜香。
所以胤禛才这么快的速度料理了年羹尧。
所以他今日知道走漏了消息以后会那么震怒,把满宫里除了颂芝了灵芝,所有的奴才都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所以他让太医院拿出了自己私库里最好的药材,拼尽全力保住了这个孩子。
所以他今日嘴里呼唤的“世兰”,一字一句之间不仅仅有担心和害怕,还夹杂了愧疚和补偿。
他要用这个孩子来补偿当初死掉的男胎,来补偿对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