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旁人的打扰,陈泫一路回到自己的洞府,推开尘封已久的门扉。
因常年维持有除尘术的缘故,即使他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回来,此地还是一派洁净,不染纤尘。
明艳的阳光穿过屋檐,照在庭院中心洁白的雕花玉砖上。
莹润的白玉地砖被日光照射,会发光般,晕出一团朦胧透明的白光。
一年前,萨兰特在此地入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闭上眼,陈泫还可以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玉砖被鲜血浸润成鲜艳的红,无数人高喊着除魔卫道,将他的洞府围得水泄不通,狂欢般对一个已无还手之力的孩子痛下杀手。
真是一群疯子。
但、他又比这些人强到哪里去。
注视着那洁白玉砖,陈泫眼底露出一抹冰冷的自嘲。
大多数时候,想实现一个目的,总会带来许多不可避免的牺牲。
譬如王朝更迭、开疆扩土、法度变更,这些被后世流传称赞的佳话,哪一次不伴随着腥风血雨。
史官们不吝笔墨地描绘权利之巅的交锋,却向来鲜少看到底层百姓的痛苦挣扎。
他们是承载厚重史书的沉默纸张,是伟大变革中寡淡却必不可缺的调味剂。
而陈泫被送到手中的第一个牺牲品,就是那名叫萨兰特的孩子。
——只能怪他倒霉。
侧开视线,陈泫刻意略过庭院旁那间门窗紧闭的厢房,推门进入书房。
舍弃没有必要的情感,这是他在仙盟这么多年唯一学到的东西。
没有牵绊,才能没有弱点。
关上房门,顺手设下几道防止窥视的屏障,一面灵力化成的地图顷刻在陈泫面前展开。
半透明的地图上,散落着星罗棋布的白色光点,宛若夜空星宿般。
但那并不是某种装饰或点缀,而是一种标记。
每个被设有白菩萨庙的地方,他都会在地图上落下一粒光点。
这些光点以各州的繁荣地带为中心,向四周不断扩散,如同一张缓缓张开的无形大网。
时至今日,已经多到无法计数了。
地图散发的灵光映亮陈泫的脸,一同被光线贯穿的,还有那双深潭死水般沉寂的瞳孔。
若是齐怀善在场,肯定会认出这个眼神。
那是跟十七岁的陈泫如出一辙的、野兽般的眼睛。
*
数日后,极北之地。
万里冰封的雪原深处,一个白衣身影自漫天风雪中缓缓走出。
狂风以所向披靡的姿态,卷狭着寒流和冰晶,怒吼着冲向这个不讲礼数的闯入者。
陈泫呼出一口早已没有温度的气息,抬眸看向被暴雪挡住的前路。
仙魔大战结束之初,曾有许多疯狂的邪修,朝圣般疯狂寻找最初的魔殿遗迹。他们成功了,却又失败了。
这些人无一例外地死在这片洁白的雪原上,寒流将其冻成永恒的冰雕,百年不朽。
偌大冰原,陈泫的长发被狂风吹得飘在空中,墨发翻涌,仿佛是这纯白天地中唯一的色彩。
“大人!这位大人!”
有人在远处高声呼喊。
“大人!这儿!”
像是生怕陈泫看不见,那人特意穿了身色彩鲜明的红袍。他一边喊一边挥手,远远看去,像一团活跃的红毛团。
“大人——哎!”他话还没喊完,眼前忽然一花,一个人影转瞬出现在他面前。
后者吓得下意识闭嘴,冻到迟缓的舌头却没来得及收回,随着乍紧的牙关,那人猛地捂住嘴,痛苦地弯下腰,另一手握拳狂砸自己的大腿,一时半个字也说不出。
而陈泫却丝毫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淡然移开视线,任由风雪吹散自己鬓边的发丝。
“嘶啊……”那人忍痛抽了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多了两行反光的冰痕。
眼泪结冰这事儿在别的地方可不多见,陈泫没忍住多扫了两眼,但对方不知怎么从陈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关切,连忙摆手,大着舌头道:“唉呀,没事儿,您别担心哈,我自己缓缓就行。”
说完,也不管陈泫什么反应,他就咧着嘴嘶嘶抽气,像是想借助寒气把自己的舌头上的痛觉冻住。
此人三十上下的年龄,身材壮实,浓眉大眼,脸上一圈半指长的黑青胡茬。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第一眼却给人一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那种,上一秒还在家里抡铁锅炒菜,下一秒就能边择豆角边自然融入村头老奶唠嗑团体的那号人物。
片刻后,稍微缓过劲来的男人开始尽职尽责地介绍自己的任务:“大人一路辛苦了啊,我是过来接您的,叫崔开,您喊我小崔就成。”
“这外面的天太冷,我先带您回咱们地方暖和暖和。打魔修也得吃饱睡暖才行啊,哪有又冷又累上战场的,您说是这个道理不?”
崔开的语气熟络,嘴里的话连珠炮似的,半点看不出刚才舌头被咬到的惨状。
他最后一句似乎是想开个玩笑,但奈何选错了对象。在注意到陈泫始终冷着一张脸后,崔开有些尴尬地搓手笑笑,心说不愧是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