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迟重林的记忆中,他从没有见陈泫喝醉过。
陈泫似乎对酒并不怎么感兴趣,往往只是浅尝辄止。就算是被人围着灌酒,他心中也自有分寸,从来没有让自己失去过理智。
但这一套理论,放在失去记忆的陈泫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迟重林承认,当他看见被喝得趴在桌子上的陈泫时,他确实很想笑,甚至还想留个纪念。
“小师弟,你来了啊。”柳思远放下齐怀善的两条胳膊,起身打招呼道。
他早就在殿内了,迟重林也是他拜托宁云浅去叫醒的。
“大师兄,早。”迟重林上前两步,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殿内的酒味很重,矮桌旁倒着几个空酒坛。他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低声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柳思远叹了口气,接着弯腰从背后抱住齐怀善的上半身,试图把他从酒桌上拖开:“师父,走了,要睡回去睡。”
“别动我——”齐怀善闭着双眼,抬臂豪迈地往后一挥,口齿含糊道,“小六,接着喝!师兄我今天就要练练你的酒量!”
“……”陈泫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师父,你别说了——六师叔已经神志不清了啊!”柳思远一个头有两个大,对迟重林抱歉地笑笑,“小师弟,打扰你休息了。我一个人实在应付不来,不然也不会把你叫来。”
“没事,应该的。”迟重林哈哈干笑两声。
宁云浅没一会儿也跑过来帮忙了,他和柳思远两人一个抬前面,一个抱后面,总算将齐怀善先抬着带走了。
“小师弟,我等会儿回来帮你。”柳思远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
现在殿内只剩下迟重林和陈泫两个人。
“师尊?”迟重林走到陈泫身旁,叫他道。
“……”陈泫仍旧趴在桌上,只是一侧的手指动了动。
“师尊,你还醒着吗?”迟重林戳了戳他刚才抽动的手指,“现在已经早上了,您是跟掌门师叔喝了一晚上吗?”
回应他的只有陈泫略显沉缓的呼吸声。
……看来是睡死了。
迟重林盯着他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又想叹气又想笑。
想笑是他从没想到陈泫喝醉酒后会是这副样子,叹气是担心后者现在的身体。
这桌子上除了酒就没见到别的东西,连一盘花生米都没有。三白宗真就穷成这样,下酒菜一盘都安排不起,两个人直接干喝了一晚上?就陈泫现在的身体,胃能受得了吗?
到底谁才是穷操心的命啊——
迟重林缓缓吐出口气。
安顿耍酒疯的齐怀善这件事比料想中要困难很多,等柳思远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自己师父摁回床上躺好,返回三白殿后,却发现本该在那里的小师弟和六师叔已经不见了。
一个小孩和一个喝醉的人怎么也走不远,柳思远又跑回六师叔的房间想碰碰运气。刚急吼吼地推开门,他的动作就停住了。
房间内,床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都睡得正熟。
陈泫侧躺着缩成一团,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肩膀随着呼吸缓缓起伏。迟重林则躺在另一侧床沿,半条胳膊搭在陈泫身上,睡颜安稳。
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上下漂浮,房间内充满温暖干燥的味道。
柳思远无声笑了笑,及时拦住追来正欲讲话的宁云浅。
“让他们好好睡会儿吧。”他关门后笑道。
春去秋来,寒暑易节。
山门口的细竹蹿生出一节又一节,后院的柿树也熟了一树又一树的柿子。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年。
“六师叔,”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起来吃饭了。”
“……嗯。”半晌,床上鼓起的被子内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回音。
“要赶紧起来啊师叔,小师弟现在不在,可没人会把午饭给您送进屋里。”门外人笑了笑,“您要是来的迟了,可就只能吃剩饭了。”
说完这话,门外的人就离开了。
“……”床上的鼓包又沉寂一阵,好半天才挣扎着动了动,冒出一颗长发凌乱的头。
床上的人自然是陈泫。
他惯例赖了一会儿床,随后才慢吞吞地下床穿衣。
按理说,短短三年的岁月应该很难在大乘期修士身上留下痕迹,但陈泫的变化却是肉眼可见的。
他长了不少肉,虽然身材还是显得单薄,但比起最初形销骨立的模样,如今已经好了太多了。
不过变化更大的还是他的气质与神情。戒备与不安在这三年时间内被消磨殆尽,警惕的猫终于伸展开自己柔软的肚皮,窝在干净温暖的角落耐心舔毛。
等陈泫磨磨蹭蹭地走到饭桌,众人早已开始吃午饭了。
“小六,来啦,”齐怀善看见他,向他抬手示意自己身旁的空位,“来,到这儿跟师兄坐,师兄给你夹菜。”
秦双雁斜眼嘲笑他:“瞧你那样儿,还真稀罕他。跟香饽饽似的。”
一旁向来沉默吃饭的宋渊突然开口道:“师妹,你以前恨不得端着碗追着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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