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霖眼中闪着阴森的红光,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身形颇高, 正好将门外穿进来的那一片光挡了, 将云攸略显纤细的身形, 都覆在了他的阴影之中。
而这一刻,她张大了眼睛,也无法分辨在逆光的模糊中,杨延霖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云攸想起方才在妆奁里看到的摄魂铃,控制人心的邪物,到底摄取了杨延霖怎样的腌臜心思?为何月巫族的圣物摄魂铃会出现在这里?
被杨延霖困住这一段时间,忽然就被无限地拉长,极度的恐惧里,云攸觉得自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夺走了魂魄。
“周卿颜……”萧思清拖长声音,用几近咆哮的声音呼喊。
萧思清心想,本姑娘看戏的愿望,绝不能就此落空。
观赏周卿颜被一个发了疯的老婆子调戏,想想都令人兴奋。
马蹄声由远及近。
“杨公子,可还有事?”阿木驱停马车,关切地问。
杨延霖拢紧云攸的毡帽,将她的脸死死遮住,缓缓转过身,浅笑道:“一个犯病的老人,到处乱跑,惊扰到周大人,实在……”
杨延霖话音未落,萧思清从后面使劲推了云攸一下。
云攸倒在雪地上,双手、双足冻得通红。萧思清拽住杨延霖,给了云攸逃离的机会。
她退下毡帽,挣扎着起身,不顾一切向马车奔去。
“郎君……”云攸的声音甜如浸蜜,奔跑时撒下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那声音也太酥了,若不看容貌,真有些难以抵挡的魅惑。
“公子……”阿木激动得说不出话,转身掀开车帘。
周卿颜循着阿木炽热跃动的眼光,朝雪中蹒跚的人影看去。
一眼万年,失而复得的欢喜溢出眼眸。
阿木喜极而泣,抹着泪跳下马车,风一般瞬移到云攸身边。
云攸从阿木身边擦肩而过,连一个眼神的对视都没有给他。阿木伸出的手,在寒风中僵住。
周卿颜猫着身子,立在车舆一侧,在云攸冲向他之时,微曲右臂,紧紧勾住她的腰身,从脚尖至眉眼都在用力。
弯腰,勾住,起身,扶携……
周卿颜独独用一只手臂,宛如行云流水,将云攸送进马车里。
他的眼光掠过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怜爱。
阿木愣怔片刻,听到周卿颜喊“回府”才回过神来。他躬身向杨延霖和萧思清拜别,扬起鞭打马而去!
当萧思清眼看着周卿颜将“婆母”掳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因为不知道一个老妪有何魅力?
当萧思清戏谑的眼神,撞见杨延霖清冷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说道:“你娘,真是风韵犹存,连从不近女色的周卿颜,都对她神魂颠倒。”
杨延霖如梦初醒,转身拂袖而去,方才的一出闹剧,仿佛都沾不着他一身的清冷静肃,与他全无干系。
他确实不知道,方才自己所为之事。
云攸俯身躺在马车壁的软榻上,一双冻得通红的赤脚,搭在周卿颜膝上。
周卿颜拢一拢狐裘大氅,假装随意地拉扯下摆,覆在云攸双脚上。
云攸觉得好累,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缷光了一般,浑然不觉周卿颜纷乱的心绪。
周卿颜一会儿吩咐阿木驾车慢行,以免颠簸;一会儿吩咐快马加鞭,速速回府。
他担心车行过快,云攸不舒服,又担心车行太慢,耽搁了她治伤。
他分明感受到云攸在颤抖,但她倔强得一声不吭。
“萧氏可能会对令尊不利,你们须防备一二。”云攸在心里酝酿了许久,才说出口。
“你且放心养伤,我会遣人去废城保护父亲。”
周卿颜缓缓起身,挪到云攸的头那一侧,单膝跪地,柔声道:“萧氏对你的伤害,我定加倍奉还。”
云攸仰起头,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仿佛世界瞬间变得安静。
车帘掀开,冷风与一道冷光窜入。
冷光来自尚贤冷肃的双眸,比冷风更增一番寒彻骨。
周卿颜倏忽起身,似是做错了事,眼神闪烁不定。
尚贤搀扶周卿颜下了马车,腾身跃上去,将云攸裹得只剩下一双清眸露在外面。
尚贤避开云攸背上的伤口,紧紧抱着她出了马车。
阿木上前置好下马凳,尚贤却并未下去。他纵身轻盈飞起,掠过屋顶的瓦片,衣袂飘飘,清冷的背影仿佛与天地相融。
“傻呀!飞回去不是更冷吗?”阿木冲尚贤消失的身影喊一声,回头看见周卿颜落寞的眼神,心疼不已。
“公子,早知道就该让尚贤在诏狱,多住些时日。若不是您去求皇后……”阿木心中忿忿不平,多言了几句。
周卿颜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一步步缓缓前行,靿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
在外人面前,周卿颜总是竭力隐藏自己的暗疾——跛行,他总以为只要走得够慢,他人便难以察觉,他坚守的是那一丝,尚存在骨子里的骄傲。
周卿颜寝房外,尚贤抱着云攸,犹豫了片刻,踹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