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盛京西郊的慈心院,围墙高耸,闲人勿近。
明眼人都知道慈心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把可能伤人的疯子关起来,不是坏事,至于拿那些疯子做什么,与他们无关,不想管,也管不了,没必要招惹麻烦。
曾经穆远舟就是这种想法。
但当他得知儿子儿媳的遭遇后,心情很复杂。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属于人之常情。穆远舟也的确没能力调查慈心院,且还有孙子需要保护。他离得远远的,甚至曾劝沈翎不要沾惹慈心院,都是谨慎之举。
但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沈翎所言,慈心院不除,移魂蛊不灭,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猎物。
他们选择年轻人作为目标,可年轻人也有父母。
此刻薛清泽坐在驶向慈心院的马车里,一想到母亲的眼泪和不安,便心中发紧。
他只是暂时解脱,过了今夜,会有更大的危险。
“当初你们总是说,我顺风顺水,未经风雨。”薛清泽轻声自嘲道,“前面太顺,原来是有个大劫等着我。”
“你前面的平安顺遂,也有胡慈航的功劳。你是被他圈养多年的傀儡。”沈翎一针见血道。
师徒是假,感情是假,他此前的好运,也全都是假的。
他小时候便暗暗跟秦铮较劲,又同情秦铮摊上那样的家人过得很辛苦。到头来才发现,他自己的危险在暗处,如影随形。曾经的安逸是真的,却也是他在无知无觉之下的假象。
“你不是最惨的。”沈翎淡淡道,“把你当傀儡的是你师父,把赤焰当傀儡的,是他亲爹。”
戴着斗笠赶车的赤焰突然被扎心,却乐了,“没错!老子才是最惨的,所以你们必须对我最好!”
薛清泽深深叹气。
又想到秦华信。为了自保,出卖女儿女婿。简直不是人。
从父母的角度看,跟秦铮沈翎赤焰相比,薛清泽仍旧觉得自己很幸运。他父母很好,很爱他,且平安无事。
他深吸一口气,抛开那些无意义的情绪纷扰。接下来就算为了自己,为了父母亲人的安危,他也不能退缩。
慈心院不除,暗处的鬼不灭,他就不可能有什么未来。
“快到了。”赤焰低声说。
慈心院的后门,就在不远处。他已被人盯上了。
马车里女扮男装戴着面具的沈翎默默躺下,闭上眼睛。
车停,赤焰伸手掀开车帘。
守门的两个老者便见薛清泽端坐车中,神色如常。而他脚下躺着一个样貌清俊的年轻男人。
上个月,几乎同样的情形。当时坐着的是胡慈航,躺在他脚下的,是薛清泽。
老者没问沈翎的身份。类似的事发生过多次,被抓来的猎物而已,无需在意。
门栓拉动的声音响起,后门缓缓打开。
赤焰赶车进去,按照薛清泽提前交代过的路线走。
慈心院里静悄悄的。
但赤焰敏锐地察觉到,暗处的人比薛清泽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马车停在慈心院最深处的一个院子。
院中无人,房中未点灯,黑魆魆的。
薛清泽跳下马车,便看到不远处的苗圃,里面栽种着一片柏树。
有高有矮。最高的将近两米,最矮的不过尺长,错落有致。
那是胡慈航亲手打造的“墓地”。他每害死一个人,就插下一根柏枝。但柏枝能不能存活,长成柏树,全看天意,死了就拔下扔掉。
目之所及,那片黑魆魆的苗圃,密密麻麻几十棵柏树。但死在胡慈航手中的人,远不止这些。
小时候刚拜师,薛清泽便赞叹,“师父名为慈航,以慈悲之心度人,如航船之济众,使脱离生死苦海。真是天生的医者啊。”
胡慈航当时乐呵呵地说,那名字不是父母取的,是他决定行医后,自己改的。
薛清泽那时天真地以为,他的师父是世上最善良最仁慈的医者。
如今回头看,那样的恶鬼,给自己改名叫慈航,简直虚伪讽刺至极。
薛清泽将视线从苗圃收回,穿着周航那身灰袍的赤焰已把沈翎从马车里拽出来,像扔麻袋一样,一把扛在肩上。
进房间,点灯。
昏黄的光渐渐充满整个屋子。
沈翎推开赤焰,稳稳落地,扫视一周。
她当初在西岭县慈心院,觉得医官孙良住处奢华。但跟胡慈航在盛京慈心院的居所相比,孙良的房间什么都不是。
满屋子华贵之物,堪比皇帝所用。
“好一个伪君子!”坐拥雪月楼藏宝库的赤焰都忍不住啧啧感叹。
表面上医者仁心,暗地里贪婪奢靡,冷血无情,且贪恋美色。
沈翎怀疑,外面的柏树,定有一些代表胡慈航暗地里害死的女子。他一变成薛清泽,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染指梅岚,而过去那么多年暗中作祟,绝不可能不碰女人。只是做得隐秘,不为人知罢了。
“做正事。”薛清泽定了定神。
赤焰冷笑,“小泽,小叶子,你们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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