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沈翎愕然。她仍在看父母遗物中的册子。薛清泽确认过笔迹,正是仇嵩所写。
侍卫恭声道,“回夫人的话,门外客人叫仇嵩,自称夫人是故人之女。”
故人之女……沈翎神色莫名,“请他到花园坐着。”
将军府没穆国公府那么大,人更少,空荡荡的,没有花花草草,只有各色林木,建筑风格粗犷大气。
花园里有一片湖,水草丰茂,怪石嶙峋,湖边树木葱郁。
唯一的亭子里,仇嵩正襟端坐。
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微凸的眼睛眯了起来。
沈翎走进亭子,淡淡道,“阁下有些眼熟,昨夜是不是去过风月楼?”
仇嵩起身拱手,“昨夜仇某是在风月楼欣赏歌舞。”
“请坐。你是我爹娘的朋友?我并未听爷爷提起过。”
仇嵩叹气,“我跟你爹娘和叔叔同年考进医官院,半年后又一同调入慈心院任职。我与你爹关系最好,我家中清贫,他大方慷慨,帮我许多。”
“原来如此。”沈翎神色怅惘,“爹娘过世时,我才三岁,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了,我爷爷也不愿提起伤心事。”
“你哥哥是叫沈枫吧?他……”仇嵩问。
沈翎摇头,“我哥已多年没有音讯。”
仇嵩再次深深叹气,“我一直在慈心院,只昨日十五出来一趟,才听说你回到盛京的消息。这么多年,我早该跟你们联络,无奈抽不开身,实在愧对思明!”
“我爷爷临死前突然说我爹娘和叔叔是被人害死的,仇叔可知道什么?”沈翎问。
听到这声“仇叔”,仇嵩神色动容,定定望着沈翎清丽动人的脸,“你长得太像你娘了。昨夜在风月楼看到,我都不敢认。”
沈翎母亲叶柔嘉是个孤女,自小被沈钧夫妇收养,视如己出。她是沈钧的徒弟,沈家两兄弟的师妹,及笄后嫁给老大沈思明,夫妻情深。
沈钧提过,叶柔嘉的医学天赋在沈思明和沈思清之上。是以当年他才鼓励已成亲生子的叶柔嘉跟两兄弟一起参加医官院选拔考试,因为她的梦想就是做个女太医。
而这也成了沈钧最后悔的事。
“你爹娘和叔叔的死,我也怀疑过并非意外。”仇嵩正色道,“但当年都没查出什么,二十年过去,更无从查起。”
“我知道。”沈翎神色失望,压低声音道,“仇叔,慈心院到底是做什么的?”
仇嵩面色一沉,“小沈,有些好奇心,不该有,也不能有。你还年轻,如今找到好归宿,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在盛京,切忌多管闲事,容易惹火烧身。”
“但我爹娘死在慈心院,我无法不怀疑他们的死跟慈心院的秘密有关。”沈翎冷声说,“仇叔为何不肯告诉我?因为见不得人吗?”
此人主动上门,沈翎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可疑。有些事,她作为沈家后人,作为一个医者,应该知道,也应该想到,不必掩饰。
仇嵩连连叹气,“你不懂……”
“仇叔不说,怎知我不懂?”沈翎反问。
仇嵩再三迟疑后,最终长叹道,“罢了。若不告诉你,你贸然行事,再招来麻烦,我就更对不住你爹娘了。”
沈翎并不相信仇嵩。他能当上慈心院掌事,定非善类。再加上他疑似每月十五从风月楼挑个姑娘,此举也不是正经人所为。
但来都来了,沈翎只想从他口中套出更多话,再判断是非真假。
“慈心院收治得了疯病的人是真的。人疯了,对亲人而言只是累赘和痛苦,不进慈心院,大多疯子也活不了多久,多的是被抛弃,甚至被杀死的。”仇嵩沉声道。
这是事实,人性如此。
“慈心院为得疯病的人提供居所和食物,让他们免遭冷眼欺辱。”仇嵩说,“但同时,也给他们一个机会,为尧国,为天下百姓,包括他们的亲人做出贡献。”
冠冕堂皇。
西岭县慈心院被吊死的十几具尸体再次浮现在沈翎脑海中。
“世上病痛千万种,你也是医者,应该明白医术一途学无止境。研制新药,是医官院的职责,总要有人试药。”
“当年我跟你爹娘叔叔一同进入慈心院,发现里面病人被用来试药,年轻气盛的我们都无法接受。当时的掌事医官问我们,‘做为试药工具活着,和疯疯癫癫伤人伤己,哪个对他们更好?’被送进慈心院的病人,他们的亲人真以为是去治病,治好还能接回去吗?那些人只会庆幸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接纳他们早想抛弃的累赘!”
“当年你爹是最快想通的,还劝我许久。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这世上的人和事,想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慈心院的病人是这样,医官也是如此。”
仇嵩一口气说了很多,语重心长。
“是这样啊……”沈翎神色了然,“听仇叔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
仇嵩欣慰道,“你冰雪聪明,自然会懂。慈心院神秘,是因有些事,做得,说不得。传出去,好事也会变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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