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间回了芙蓉园,外头缠缠绵绵下起雨来,也依旧打消不了崔令鸢的好心情。
她心思一动,挽了袖子,要亲自做一顿宵夜。
茴香笑道:“今儿赴宴有什么事啊叫小娘子这般高兴?”
崔令鸢一愣,笑道:“有吗?”
阿杏几人皆点头。
崔令鸢却摇摇头。
自她胎穿来,锦衣玉食惯了,却也没放弃下厨这爱好,时不时便自个儿动手,算是“陶冶情操”。
在外要扮演“娇纵”,在这几个婢子面前却可以卸下乱七八糟的,只做自己。
无他,不过是外祖母爱孙心切。若非她娇纵一些,但凡那些得罪她的人被外祖母知道了,下场定是要更惨的。
再譬如那个寒门士子,抱负不展自命清高,被她拒绝后恼羞成怒出言不逊,有损宗室颜面,若非她当场便嚣张地叫侍卫折了他的左手尾指,恐怕就不是一根手指这般简单了。
她在大街上发难,也是因为之后便能顺理成章地“被舆论所迫”,将医药费送去。
至于她多送了些书本笔墨费?咳,那个,作为不识人间愁苦的贵女,对钱财没有概念,不是很正常么?
至于疼了那么几个时辰嘛……一码归一码,这便是他冒犯自己自找的了。
被一家子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宠了这么些年,她的脾气多少也被惯大了。
不过她也不觉得烦恼就是。
入乡随俗,打不过就加入,如今她很能切换自如。
娇纵怎么啦,她有娇纵底气。
脾气大并不代表坏,只要坚守本心,不害人、不欺民,反倒比柔弱乖巧更能保护自己。
至于好心情,崔令鸢想了想,今日算得上叫她心情好的,约莫只有噎了沈晏一回这事儿?
她虽然不知沈晏今日为何举止反常,但她自觉出了气,若以后他都是这个态度,那——
那她也愿意不计前嫌,大方原谅。
崔令鸢幸福地在两米大榻上打了个滚,又软又香。她床上的锦被跟枕头都是特制的,按她的要求,里头塞的是柔软的鹅绒鸭绒,熏香也是她最喜欢的茉莉味儿。
啊——果然,富贵,人之所欲也。
被清爽柔软包围着,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一贯不怎么做梦的她却是接连做了两晚梦。
自己依旧是十几岁模样,或许十六七,或许桃李之年,梳妇人髻,眉眼舒展。
梦里的郎君怅然叹气,二人相拥着,对方一时说“若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一时又说“想时时与你在一起”。
亲密缠绵,无尽缱绻。
屋外大雪遥遥,屋内暖香熏人,含情脉脉语,情意绵绵吻……上辈子酷爱看同人看小说的崔令鸢庶几算是个老司机,如何猜不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呵……竟是春梦一场!
她面红耳赤地醒来,那细碎轻柔的温热触感仿佛真的落在脸侧、唇瓣,到现在还发着烫。
崔令鸢不禁自我怀疑,是我单身狗太久了?
还是怪这浓云薄雨的多情春日?
她竟又梦见了沈三郎,还是他!何至于此!
满京难道没有别的青年才俊可梦了?
崔令鸢不信邪,翻了个身裹着被子,脑子里闪过无数张脸,清秀的、英俊的、硬朗的、成熟的……结果便是她捂着被子沉沉叹了口气。
若论脸,的确是没有再比沈三郎清华贵重之人了。
即便不看脸,论才华、论品行、论家世……除了不喜她以外,几乎是挑无可挑了。
或许便因着这层缘故吧,自己潜意识才捏了个“完美”沈三郎出来。
因着复杂心绪,她便也忽视了梦里一些不对劲处,次日清醒后却一桩桩一件件都想了起来。
譬如为何自己虽眯眯笑着,却难掩眉眼些许落寞,没有如今的娇气神色。
而沈三又在遗憾什么?为何要说早些认识,他们打小三岁就认识了,放后世这叫发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关系,还不早?
真是个怪梦!
她说什么来着,梦都是没有逻辑的,不可能成真。
彼时,她尚不知胜业坊中宁国府,也有一人与她一样夜半惊醒,却再也没睡着。
对方与她一样,春梦一场,匪夷所思。
然对方梦境却要更清晰一些,连那些酸涩柔软、心痛憾然都完全感同身受,以至于醒来后,眼眶与喉咙都隐隐发酸。
要是能早点儿认识阿翘……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里,醒来还记着这话。
还要怎么早呢?
二人分明相识于幼,再早些,连话也说不清的人儿,会有什么遗憾?
沈晏再也睡不着,一时想起幼时回忆。
每当太子想溜出宫玩,便会带上崔小娘子来宁国府,这样既有自己做“保人”,又因圣人疼爱崔小娘子而不必被罚。
其实那时,这些世家勋贵里头便数他们三人关系最亲近了。
幼时的崔小娘子,即便是古板严肃的二哥,也会塞一枚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糖糕给她,遑论自己。
对方使唤自己,自己也心甘情愿被差遣。
只是长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