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婚夜后,沈晏便如那日所言搬去了东耳室,正房只做她的起居。
多数时候,二人隔着一道屏风,毫无交流,真正做到了“相敬如宾”,而崔令鸢也一如她所答应的老实本分,除了在小厨房捣鼓吃食以外,便是睡觉看闲书了。
沈晏其实很想提醒她,隔着一道屏风,正屋的动静他还是能尽收耳中的。
譬如此时此刻,崔令鸢嗦面的动静实在是不容忽视,太香了。
今日大厨房送来的暮食也是汤饼,浓郁滋补的羊汤,配上切得大块的酱卤羊肉,今日的羊肉卤得很不错,一层肥一层瘦,再好不过的品质了。面条抻得细如发丝,没有五年的抻面功夫练不成,是崔令鸢做不来的手艺活。
浓酽的羊汤味,撒了不少胡椒在里面,凑近可闻,大抵是母亲听说他淋了雨,特地吩咐厨房要给他驱驱寒。
只是雨下得这样闷,他用热水擦了身,又喝了姜汤驱寒,眼下对着热烫的羊肉汤饼着实没有什么食欲——想起门口的匆匆一瞥,青碧宽面片,爽口胡瓜丝,是清爽的槐叶冷淘。
佐以或焦酥或酸辣的开胃小菜,五色缤纷,夏天吃正正好。
此时此刻沈晏有些后悔方才的推拒。
隔壁崔令鸢嗦面的声音实在扰人,他只寥寥吃了两口,碗里还剩一大半没动,就叫阿昌端了下去。
他抛开杂念,继续看书。
不一会儿,淋过雨后的困倦便上来了,便唤人打水。
沐浴后,破天荒早早地上了榻,却因饥饿睡不着,倒不是还记挂着那碗冷淘,而是那碗冷淘影响了他,暮食没用多少,此时腹中饥饿,才会想用些什么......
好吧,他就是记挂着冷淘。
今年入夏后还没吃过冷淘,他记挂也正常。
翻来覆去之间,沈晏总算有了点模糊的睡意,朦朦胧胧中想道——明日便吩咐大厨房做槐叶冷淘。
——
崔令鸢睡得早,醒的也早。
原本再睡个回笼觉也不是不可,但想着早起可以将朝食顺便做了,便不再赖在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也不梳妆,只换了轻便的衣裳,头发用一根簪子简单束起,
挽袖——
干活!
昨日吃了槐叶冷淘,想起槐叶冷淘的另一个名字翡翠冷面,又翡翠冷面又想到一溜烟碧莹莹的吃食:梗米粥、菠菜汤......翡翠烧卖。
“翩翩起舞荷叶边,纤细窈窕花瓶腰。玲珑剔透翡翠色,精雕细刻金钱印。”说的便是翡翠烧卖。
后世常见的烧卖,馅心是糯米和豕肉,油香咸香,还会缀上青豆、胡萝卜切小丁以点缀颜色。
而翡翠烧卖讲究的是荷叶状皮,馅可以是荠菜或是其他绿叶菜剁茸,又以猪油和白糖调味制成。
皮薄如纸,馅心碧绿,色如翡翠,糖油盈口,甜润清香。
曾经崔令鸢也很怀疑烧卖放糖是个什么黑暗料理,但在亲自尝过之后便闭上了嘴——不愧是扬州双绝。
朝食做烧卖取的就是其“快”的好处,面团无需醒发,搓成长条,便直接开始揪剂子。千军万马一掌平,所有的剂子拍打平整,双管齐下两乾坤,剂子压扁准备擀皮。
放糖并不代表一点盐也不放,有句话讲得好,要想甜先放盐,放盐提鲜衬甜,还能保持青菜茸碧绿如新。
再送上蒸笼,旺火蒸一刻钟,揭开盖子,热气翻腾,皮子变得半透明,显出一屉翡翠色,是清新的小家碧玉。
在蒸烧卖的时候又另作了几碟时令小菜,一碟子对半切开的红油咸鸭蛋,一碟子素淡脆爽的拌莴苣丝,两张外焦里嫩葱油饼。
这时候梗米粥也熟烂了,盛进陶钵里,碧莹莹地冒着热气。
崔令鸢捧了自己的份,又将其余的留下给婢子们:“剩下的你们分了吧。”便快步朝正屋走去。
她的婢子们也见怪不怪了——从前在侯府的时候,便是这样的。
只是今日小厨房门口却探出来个脑袋,圆圆脸圆圆身材,是郎君身边的随从小厮阿昌。
阿昌笑道:“郎君让我来问,娘子可是做了朝食。”
今日便是婚假的最后一日了,明明这几日都是各吃各的。
崔令鸢愣住,看看手里分出来的一碗粥,又看看留给茴香她们的,“没有”两个字怎么也不合适说出口。
还是丁香扯了下茴香,快步走上前来,笑道:“郎君是要和娘子一起用朝食?奴婢们这便送过去!”
到嘴的早饭飞了,茴香噘下嘴,到底没说什么。
——
沈晏才叫阿昌过去,便有些后悔了。显得他少年人般馋嘴。
但是看着陆续送来的饭菜,他又有了食欲。
粳米粥的绵绵米香、翡翠烧麦的甜香、小菜清淡怡人的麻油香气使劲往鼻子里钻,虽然是素淡简单的家常菜,昨夜饿得疲麻的胃却苏醒了过来。
朝食搁在外间,崔令鸢原本想着不出门就这么瘫一天,到底在丁香的催促下换了身衣裳,才重新坐回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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