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荔荔眼中的光灭了些许:“我从小生活在京城中,去的最远的地方,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怕是才到你们陆安镇吧,真不知道何时能到疆场策马扬鞭一番啊。”
穆行重沉默了,若是一普通人倒还好,管他是西漠还是东海,想去便去了,而他是余荔荔,他不能。
他身上所背负的身份不只有襄侯府世子这一个,还有“红衣将军苏红玉之子”、“启云军创建者苏赫之外孙”,这些身份于旁人看来是荣耀,是随时可以拿出来炫耀的资本,是极为光彩的,但对余荔荔来说,这又何尝不能说是一道道枷锁呢?
一方面众人会拿他的平庸无为与母亲、外祖的赫赫威名相较,而后对他争相嗤笑,给茶余饭后加点小料,另一方面,皇帝定然不会让好不容易近于消磨殆尽的“苏家军”启云军再次重组,尤其是他知道重组的关键是苏家后裔余荔荔。
虽然如今的启云军已四处分散近乎于土崩瓦解,且未必认可余荔荔这个纨绔子弟,但哪怕有十分之一的可能,皇帝也不会让他去到疆场。
所以,与其说是余荔荔选了纨绔之路,不如说,是当今圣上帮他选的这条路。
想到这里,原本还有些气恼他前几日不当之举的穆行重转而有些心疼起这个“弟弟”。
“以后会有机会的。”穆行重安慰道。
余荔荔笑了笑,没有接话。
“让开让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之人驾马急速奔来,使得原本并驾齐驱走得悠哉缓慢的二人生生被分在了道两边。
“什么人啊!知不知道你刚刚冲撞的是谁!好大的胆子!”阿财冲前方的黑衣人怒斥道。
刚刚还在憧憬着边塞生活的余荔荔此刻也气道:“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不怪他生气,原本平稳驾马的二人衣服上被溅了些许泥点子不说,穆行重怀中睡得正香的余?菱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抓着穆行重的衣服喊了声“哥哥”。
“抱歉!”黑衣人勒马回头,而后转身接着飞奔而去。
“这王八羔子!”阿财接着骂道。
“世子,我去把他拦下吧?”王伯脸色凝重。
“算了,人都走远了。”余荔荔皱了皱眉,暗自腹诽道今儿出门怎么没看黄历。
“哥哥,怎么了?”余?菱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快到家了,让那位穆哥哥抱你吧。”余荔荔重新策马走近穆行重。
“好。”小团子乖乖应下。
“世子,你们慢慢走着,我先回去让丫头婆子们准备上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吧,您和穆公子身上都被溅上了泥。我让她们顺便把姜汤备上给小世子驱驱寒。”王伯道。
“好,您先回去吧。”余荔荔应道,随后王伯加快了速度,没多时便隐没在雨雾中。
“你们这位王管家倒是心细。”穆行重看余?菱醒了,便让他坐好自己抓着缰绳,而后对余荔荔道。
“那是,王伯打我还没出生就在府里了,家里老小都在,是老家奴了。”
听他这么说穆行重却皱了皱眉,像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余荔荔看他不说话了,问道。
“没什么。”穆行重甩了甩脑袋,心道许是自己多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拿雨具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个王伯不对劲。
明明是为送雨具而来,明知道世子爷是带着小世子出门的,且还有阿财跟着,他却只拿了一件蓑衣。即便他没想起来给阿财也带上,总不至于把自己的忘了吧,即便忘了自己的,看刚刚之事应是小心谨慎之人,总不至于会只带一件让两位世子穿吧?
并且余荔荔只说了“有箭飞来”,他却马上说是“贼人”放的箭,现在这个时节,且在郊外,想来春猎者也是有的,那他为何便认定是有贼人要害余荔荔?加上刚刚黑衣人经过,他似乎三番五次想借此机会独行出去……
穆行重想起那位苏州义士,是一箭穿心而死,都是箭,王伯又刚好赶到,故他刚刚一直暗自思忖余荔荔那一箭会不会是王伯所放,只是此时听闻家中老小都在余府,便有些不得其解。
并且无论是他在余府的地位还是余荔荔对他还算尊敬的态度,都没理由杀害余荔荔……
穆行重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也未可知,毕竟按苏州义士所说,贪污一事是余德光所参与的,那总不至于是老子要杀儿子吧。
虽觉得不会如此,但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心下一定,舔着脸对余荔荔道:“阿荔,去你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走,可行吗?”
余荔荔:“‘阿荔’?”
穆行重得风便转,马上换了说辞:“世子。”
“看你救了阿菱的份儿上,勉强可以。”
“那便多谢了。”
“不过……你别以为有曲倾坊那次的事我就是对你倾心了,不要想因此赖上我!”余荔荔迅速地补上一句。
“……你放心好了。”穆行重应的肯定。
“哥哥,”两人正没话时余?菱开口了,“‘倾心’,是什么意思?”
“……就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意思,‘子衿’的意思阿菱知道吧?”余荔荔答得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