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白一颗心全在即将瞧见的父亲身上。
未在意后头的动静,也已经听不进任何动静。
他以为他如今已经长大。
知晓收敛性子,知晓压住脾气,知晓去同朝堂之人来往打交道,一点点想方设法地打听父亲的消息。
可眼下瞧见这些他才忽然明白,他并未有他以为的如此,他还是那个冲动且天真的沈家大少爷。
越往里走,那铁链和哀嚎声便越小。
行到后头便只剩火光偶尔生出的炸裂声,还有一行人步子踩在干涸地面的细碎声响。
这一片没有血迹。
沈煜白终于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他才发现,他眼底已经不知何时聚集了泪水,有违男子的坚毅,可他却仍觉鼻尖酸涩,无法克制。
“父亲......”
尽头处几人终于瞧见了那道身影。
曾经英勇的将军盘坐在牢中枯草之上闭目养神,发髻松散,两鬓灰白,可即便一身囚衣,他也仍旧穿出了刚强之意。
沈煜白哽咽出声,没承想再见父亲,竟是如此场景。
“父亲,孩儿不孝!”
沈耀盛缓缓睁开眼,瞧见眼前兄妹俩,一双沉淀了无数风霜的眼也逐渐红了起来。
他起身,先是欣慰地朝着两兄妹点了点头,而后对着门外的谢瑨,抬手行了个礼。
谢瑨侧了侧身子,沈耀盛见其避开,眸光闪了闪,目光在女儿身上打了一转。
“父亲受苦了!”
沈煜白跪在地上,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在背地里陷害沈家的人,更恨帝王的猜忌,可眼下,他也只能满怀羞愧地唤一声父亲。
他被家中护得太好,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若无实权,他连死都做不了主。
“白哥儿长大了。”
沈耀盛看回眼前的儿子,伸出的手满是旧时的伤痕,“起来说话,桃溪也过来,让父亲好好瞧瞧。”
谢瑨见几人说着话,将昏暗灯火衬出了几分温馨之色,他忽而有些恍惚。
明明还在牢中,可兄妹俩已经没了适才的害怕,哭笑中尽是亲人团聚的激动,他停了一瞬,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此处。
沈桃溪抬眸看过去时,只瞧见了谢瑨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
仿若一步步融进了这诡异暗沉之处,周身透着摄人的冷冽,气息强大。
可即便如此,沈桃溪还是瞧见了温润的银白之下,那一抹说不出的孤寂。
她和父亲尚能团聚,还能再去搏一搏沈家的以后,是恩赐,是庆幸,可他谢瑨,却再无回首驻足之路。
“溪儿如今和清远侯府......”
沈耀盛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沈桃溪看向父亲透着心疼的眼,将心思落了回来。
回握住父亲粗糙的手,她弯起一抹笑,压下心中萧瑟。
“女儿退婚后过得极好,也下了令,不准顾锦文靠近我沈府,不过顾锦文这白眼狼如今坏得不行,父亲出去以后可还是要给女儿做主。”
停了停,沈桃溪又如同撒娇般笑道:“所以父亲一定要好好的,沈家有好些事,都要等着父亲才行。”
沈耀盛眼底发红,想说些安抚之话,却半晌都只有苦涩。
谢瑨说的没错,这么久都没有贪墨案的新进展,再往后,那些人只会更难定他的罪,可陛下虽不会再寻他的麻烦,却也不会轻易让他出狱。
帝王永远不会有错,也永远不会有误判。
在如今太子之位快要落定之时,帝王既要打压,也要让那些人能相互制衡。
这便是为何他入了狱,他沈家大房却并未因此受牵连。
所以他在等一个时机,等帝王会让他将功补过的时机,只不过那时沈家大房虽还能复起,但却要比曾经更加小心翼翼。
“往后你二人,皆不可再来牢中。”
沈耀盛慈爱地看着两人,话语却一点点沉了下来,神色严肃,“即便上头有王爷顶着,此处也不该是你们来的地方。”
“可父亲......”
“白哥儿出去后便好生任职,有几位官员你记着,面上无需交好,但私下可有往来,还有几位副将,不管其是否有替沈家走动,你都不可怠慢。”
“孩儿明白。”
“还有,为父同王爷有过商讨,你若是从文,不走外放的路子,便需得往翰林院......”
“父亲,孩儿不想从文。”
沈煜白鼓起勇气打断了父亲的话。
可他依旧不敢看向面前的人,直到父亲久未出声,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父亲的目光沉重又夹杂着思量,眼尾布满沧桑。
沈煜白心中酸涩,可下一瞬,还是又一次开了口:“父亲,儿子不想从文,儿子想进军营。”
半晌都未有回应。
沈桃溪唇瓣张了张,好像看懂了父亲眼中的忧虑,也看见了大哥眼中的决心。
可她却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沈家的军功几代来从未断过,可如今换来的却只有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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