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上元节,也是董雅静大婚之日。许久没带孩子上街,季子墨托友人在朱雀大街一间酒楼,高价抢到一个临街包间,全家在这里观看三皇子妃十里红妆的热闹景象。
水清桦本想带锦岚出来散心,可是想到她的境遇,被夫君虐待,被父母抛弃,身上的伤能好,内心的黑洞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补如初。让她来观看昔日姐妹欢欢喜喜出嫁的情景,无疑是一种残忍,于是作罢。
至于长姐明桦,如脱缰的野马,一天也打不了一个照面,随她去了。
一家五口,在酒楼里观了礼,大快朵颐一顿,又去街市里体验“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上元气象。全家人都是第一次在京城观灯,被摩肩接踵的人流惊呆了。水清桦一手牵一个女儿,季子墨怀抱季薇,一家人在人群中穿梭,赏花灯,猜灯谜,吃小吃,玩得不亦乐乎。
“娘,那个人好可怜。”季菲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小贩。
说是小贩并不确切,那只是个孩子,比季菲大不了几岁。大冬天里,他穿件满是破洞的薄棉袄,黑乎乎的棉花从破洞里伸出来,都板结成块了。他的脸和手冻得肿胀,呈紫红色,手上满是裂口和冻疮。别人卖灯,他也卖灯。别人的灯供不应求,他的灯无人问津。
季家人走过去才发现,他的灯实在太丑了。有大的孔明灯,也有小的宫灯,但无一例外都是方方正正的竹篾架子,糊着一层白绢,和旁边摊位上精美的走马灯、可爱的兔子灯一比,天壤之别。
“大爷,夫人,买一个吧。我的灯虽不漂亮,但特别结实,我亲手扎的,用多久都不会坏!小的只要两文一个!”那孩子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们。
季蕊也心软了:“小哥哥,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卖灯呀?”
那孩子吸溜了一下快滑到嘴唇的鼻涕:“我爹采药摔伤了躺在床上,我小时候和爹学过扎灯笼,卖了钱给爹抓药。”
季菲摸摸鼻子:“可是没人会要你的灯笼。”想到了什么,她拉着季子墨的衣摆说:“爹爹,你给灯笼画上画吧,你的画好看!”
水清桦不禁偷笑,季子墨的画值一千两一幅,画在灯上,卖两文?
季子墨温柔地看着季菲:“菲儿心善,爹爹很欣慰。”
旁边正好有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季子墨带着季菲买了一套普通丹青,在小男孩的摊位上,当街画起灯笼来。
他画得很快,都是平日用来练手,画了无数遍的小品画,寥寥几根线条,灯笼便有了灵魂。花鸟虫鱼,美人仕女,山水人物。那孩子看呆了,顷刻之间,那堆死板板的白灯笼,就活了过来。
有人看到这里当街画灯笼,纷纷围过来。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看到灯笼上的画,啧啧赞叹:“真没想到,一个卖灯笼的,竟有这份才华!我买一只!”
男孩刚打算开口,季菲拉住了他。她鼓足勇气:“十两一只!”
“什么?”文士惊了,“最精致的走马灯才五两!小丫头你怎么不去抢?”
季菲叉起小腰,寸步不让:“灯笼两文,我爹爹的画值十两!那两文的零头我已经给你抹掉了。”
文士跺跺脚,愤愤地放下灯笼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来,拨开人群,愤愤地拍下十两银子,抱起一只美人灯,爱不释手。
季菲立刻大声吆喝:“大叔好眼力!比美人还美的灯,只要十两!”
季蕊也扯起嗓子跟着姐姐吆喝起来。
很快,过路的书生文人,只要略通文墨的,都被吸引过来,灯笼几乎是画一只卖一只。
到最后,作价二十两的孔明灯也卖完了。
已近深夜,灯市散场,摊贩们三三两两地收起摊子。有人羡慕地看着男孩:“我们一晚上也卖不到十两,你一盏灯就十两!”
男孩仿佛在做梦,呆愣着。直到季菲把沉甸甸的银子送到他手上,他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神仙老爷夫人小姐,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水清桦把他扶起来:“快回家吧,给你爹抓药治病去。”
说完,一家人转身离去。小男孩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爹,我真的见到神仙了。”
回家路上,季菲看着娘亲欲言又止。水清桦看出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娘,您没想过把水绣坊开到京城来吗?”
水清桦诧异:“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简直怀疑女儿是叶锦城派来的说客。
“您不觉得,京城赚钱太容易了吗?这里人又多,又有钱,您看我卖灯笼,一下子就卖了几百两!”
“卖灯笼不是靠你,靠的是你爹爹。”水清桦冷冷道。
季菲愣了一下:“娘,您不公平,是我想出画画的点子,是我定价,是我吆喝!”
“爹爹同意,都是菲儿的功劳。”季子墨插嘴。
水清桦耐着性子说:“菲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在鄂城开间绣坊尚且艰难,何况京城呢?不说铺面人工多么昂贵,这里竞争之激烈远非鄂城可比,我们又是外乡人,一不小心就会踩坑……”
“外乡人怎么了,我问过大姨母,京城什么样的绣坊都